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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江潮水拍打着堤岸,雨势终于小了些,成了蒙蒙细雨,溅在漆黑的江水上,跳跃着变成细小的透明水花,此时悬浮车便停于桥墩下,在黑暗的空间里把自己完美地隐蔽起来,不远处便是高架高公路,汽车鸣笛和动机的轰鸣混合在潮水声里,显得如此安详。
汉娜望着躺在座椅上的江润,有些担忧地问道:“要回俄利多洛夫吗?”
“再等等吧。”江润将脸埋入手掌中,“我没有地方去了。”她忽然就认清了现实,蜀国是她的国家,元都是她出生的城市,但是好像一夜之间她什么都失去了。
汉娜耐心地思考了半天,她本来就是虚拟机器人,自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作为一个智慧系统,她觉得还是有义务安慰江润一下:“叶狐和弗拉基米尔会收留你的,他们不会嫌你多一张嘴吃饭。”
“说得我跟累赘一样,”江润轻嗤一声,“你就接着火上浇油吧。”
这次回元都主要还是“摆脱累赘”这种心理作祟,她以不死者来不及从希德尔赶回为由劝动汉娜私自回元都想救伊家,但事实上却是不想每次都是这群人帮她的忙。
她用力揉揉眼睛,喃喃自言自语;“算了,还是每次都会搞砸啊。”
汉娜挤出同情的表情:“确实搞砸了,你最好还是马上回俄利多洛夫,免得闹出更大的事。”
“我知道。”江润道,她看了看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这里有手机吗?”
“在你座椅旁边有一个。”
她把座位旁的金属盖打开,看到了一部备用手机,她凭记忆拨了周复的号码,他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帮自己为她作证的人了。
“喂?”只过了几秒钟,周复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江润小小惊喜了一下:“老大!”
他似乎愣了很久,然后不可思议道:“江润?”
“是我啊,”她将耳朵贴着手机,“老大,我来元都了,你不是有事找我吗,要不我们明天见一面?”
“今晚就见吧,你来我的公寓。”
“会不会太晚了?”江润有些迟疑。
“事情很急,就一小会儿。”周复的声音有些急促,“你快过来吧。”
“哦,好,我马上就去。”江润挂上电话,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想。
车窗外的世界流水般的倒退,霓虹灯模糊成一片,色彩斑斓,光怪6离,好像她的世界分裂成了两块,外面的变得十分陌生,江润抱着胳膊,倚在软座上,车内被调到了一个最舒适的温度,她有些困意,便闭起了眼睛,不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车子到周复的高级公寓小区门口停下,汉娜把她叫醒:“这里外来车辆进入需要核实身份,我就在外面等你。我们距离太远,你的声音我就无法识别了,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了。”
“唔,我知道。”江润打开门。
汉娜睁着水蓝的眼睛,那里面是一个机器人最真挚的情感:“那么,万事小心。”
“嗯。”江润低着头,混过门卫便朝周复的公寓房走去,他的屋子在三十二楼,是楼房的最顶层,她乘电梯来到他的门前,刚一敲门门便被打开了,周复似乎等了很久,望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但当她再仔细看的时候现那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进来吧。”周复侧过身子。
江润也不客气,换上拖鞋后就十分自觉地坐到了客厅里的真皮沙上,她环顾着客厅,被擦得光亮的瓷砖,纤尘不染的地板——他像之前一样热爱打扫卫生。
“老大,你不会在我来之前还拖了地板吧?”她不由开玩笑道。
周复轻轻笑了一下,面孔不知为何在灯光下显得很僵硬。他把橘子和苹果端放在茶几上:“你要喝茶吗?”
“白开水就行。”江润拿起桌上放着的相框。
照片上便是周复的小恶魔女儿周小雨,这张照片大概是前不久拍的,小女孩扎着麻花辫,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笑起来像个天使——如果不是有一次她把口香糖粘在了江润的屁股上,她还真会以为这个小丫头就是天使了。
“小雨呢?”端详着相片,江润忍不住问,“怎么没看到她闹腾?”
周复从厨房里探出头,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白,他冲进客厅,一把夺过相框:“小雨去她奶奶家,我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
江润搔搔头,目送着他宝贝地捧着相框放入房间,不由暗自嘀咕:“什么都不给碰,洁癖狂。”
不过她也注意到这间屋子几乎所有的房门都是关着的,显然周复的古怪程度比他们上次见面时又上升了一个台阶。整个公寓都是异常安静的,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死寂了。
周复很快把一杯白开水放到她面前:“喝吧。”
“谢谢老大。”江润喝了一大口水,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他安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你都在哪里?”
“说来话长,我躲那些人去了俄利多洛夫。”江润叹了口气,“没想到现在生了这种事。”
“你是说……关于宋年昌?”
“他居然被无罪释放。”她扒拉扒拉头,忽然觉得沙好软,倦意来袭,思维一下子变得迟钝起来,“现在所有人都不相信我了,老大,只有你能帮我。”
“要我怎么帮?”周复依着她坐下来。
“你得告诉他们真相,我是被联合调查部逼得不得不躲起来错过了庭审,他们一定是把录音销毁了来污蔑我。”她急切道,“老大,你是知道真相的,那天我们一起被追杀……”
“但是我们无法证明那是联合调查部指使。”他避开她热切的视线,“江润,光凭我一面之辞是没有用的。”
“那你可以告诉他们我是主动离职——并不是被《摘要》开除,现在居然有人说我是因为做假证才被开除,真是荒唐之极。”
周复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我明天跟人事部的人说一下,到时候让他们一份申明。”
“谢谢老大。”江润笑着,眼睛眯成了两道弯,她又喝了一口水。“我知道自己是天真了点,现如今除了你,元都大概没有人会站在我这边。”
“是吗。”周复垂下眼帘,他拨了个橘子,将一瓣塞进嘴里。
“我被父亲抛弃,受到所有人的唾弃——简直就像是过街老鼠,联合调查部的人不会放过我了,特别是今晚闹过芮家酒宴,”她抱住抱枕喃喃道,“也许情况比我想得更加糟糕。”
“一切都会好的。”周复摸了摸柔软的长,“一切都将会大白于天下。”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了。”她把脸埋在枕头上,少顷,眼中的湿意被逼了回去,“我不能给别人带去希望,他们也不再需要我,我什么都做不到。”
“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他温声安慰她,“你做的很好,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清醒的人,他们知道生了什么,你是他们光明的引导者。”
“不用费心思说这些话,”她抬起脸,眸中终于有了丝笑意,“真不像你本人了。”他从前有多毒舌,如今说这些温柔的话反倒让她不适应起来。
周复撇过头,似乎有些不忍看她的表情:“你要相信自己,人们不会轻易抛弃你。”
“嗯。”江润用力点点头,暗自给自己打气,“对了,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这么多邮件过来我还以为你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是关于宋年昌的,”他稍稍有些结巴,“我去——我去把资料拿过来。”他说完立即站了起来,钻进书房,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
她歪在沙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如果不是意识到自己还在大Boss家里她一定能立即睡着,江润用力抓着手腕让自己保持清醒,其实如果不是太过紧急的事件自己也可以明天再来,想着她便朝书房走去,拉开了紧闭的木门。
“老大,我觉得……”
阳台上有风穿来,掀起了地板上大量的废纸,一股淡淡的馊臭味顺着风袭来,里面的灯没有开,但能接着外头的灯光看到那一片狼藉的房间内景,地上堆着大堆的空酒瓶,墙角处是爬满蟑螂的餐盘,还有脏兮兮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
江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好像今天晚上生的一切都有些不对劲。她往后倒退一步,接着便看到周复嘴里叼着根烟从阳台里走出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然看到他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危险的寒光。
“你怎么进来了?”他沉声问,“不是让你在客厅里等吗。”
她觉得自己的腿莫名有些软,手不由扶住了墙:“我看我还是先走吧,现在太晚了。”说完她立即向后退,不料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上。
眩晕感一阵阵的在脑海中盘旋,江润摇摇头,眼前的主编已经成了两个人,重影叠加在一起,感觉有点不太真实。
周复在她面前蹲下,用力抱住了她。
“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她用力揪住了他的衣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要窒息了,好像胸口被掏空了一般,崩溃的声嘶力竭变成了微弱的呻吟。
他在她喝的水里下了药。
“对不起,江润,对不起……”周复摇着头,喉结动了一下,他的声音变得哽咽,“我没有选择,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这么做……”
“哈……”她轻笑一声,瞳孔中的光芒逐渐暗淡。
所有人都是这么说,她的父亲因为恐惧抛弃了她,她视为兄长的主编以谎言欺骗她,世人不明是非,所有人皆已离她远去。她曾经奋斗努力地目标,她的热血的誓言……就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他们从幼儿园带走了小雨,江润,求你理解我,我只能这么做,”周复浑身都在颤抖,滚烫的泪水落在了她的脸上,几乎将她灼伤,“我不能失去小雨……对不起……对不起……”
她究竟为了什么而挣扎努力?
为了这个世界脆弱的公平和秩序?那不过是一个天大的谎话。
江润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在这个混乱荒诞的晚上,她的心中的某一部分终于被磨灭殆尽。
眼界中最后的画面是客厅大门被踢开,一群身材高大端着枪的男人走进了屋子,他们的胸前印着三个字母——d.F.I.</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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