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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是被秦理叫醒过来的,这一觉她睡得很熟很熟,连梦都没有做。大概是因为实在太累了,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她就失去了知觉,再下一秒,秦理已经将她叫醒了。
何棠揉着眼睛,苦哈哈地看着他,秦理看似醒了一会儿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变成了右侧卧的姿势,但何棠居然一点也没感觉到。秦理笑嘻嘻地问:“醒了没?”
“唔,现在几点?”何棠一边问,一边拿过手机看时间,一看就吓得瞌睡全无了,“都快1点了?!你怎么没有叫我啊!”
“看你睡得熟,想让你多睡一会儿。”秦理揉揉她的脑袋,这时候的他已经可以揽过她的腰身,亲亲她的脸颊了,他说,“起床吧,老婆,要做好准备熬通宵喽。”
“噢,好扎人。”他下巴上的胡茬子刺到了何棠的脸,她懊恼地看他,这男人只是懒懒地拥着她的腰,休息了几个小时显然让他精神好了许多,一双眼睛笑意盈盈,面上丝毫不见决战前夕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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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棠帮着秦理起床,这一天他要见几个陪标单位的代表,还要请人家吃饭,所以打扮得比较正式,一身深色西服配上藏青色的领带,胡子刮得干净清爽,头发还仔细地做了造型。
“帅不帅?”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秦理一边抓着头发,一边问何棠。
何棠给他肯定的回答:“帅。”
“我帅还是阿勉帅?”
“你帅。”
“哈!算你有眼光。”秦理满意地笑了。
秦理和何棠简单地用了午餐,一起去了十楼,秦理去了总经办,何棠赶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与这个标有关系的同事全部都在了,只是缺了一个人。
刘革已经忙了一个早上,看到何棠,他向她打招呼:“小何。”
“刘经理。”何棠再环视一圈,问,“施智敏呢?”
“我叫他回去了,技术标已经搞定,他不用加班。”刘革冷冷地回答,又抬头看何棠,说,“你不用多想,咱们机会还是很大。”
下午,各个陪标单位的开标代表陆续赶到D市,北京鸿东建筑的李鸿冬第一个到,他亲自来帮秦理开标,秦勉去机场将他接回市里,安排了住宿。
紧接着,H市三嘉建筑的投标代表开车赶到,屠宝良手下的业务员接到那人,也安排住进了宾馆。
临近傍晚时,成都新乔通的代表也到机场了,屠宝良亲自去接了他。
大连明帆的代表要晚上才到,而本地的盛腾和捷立,还在等待秦理确定最终的价格。
所有人都很忙,何棠出去倒水的时候,看到偌大的办公室里,每个同事都是认真地做着手里的事,饮水机边上的打印机刷刷地响着,不断地出着纸张,武雯雯小跑着过来拿打印的文件,抬头看何棠一眼,笑一笑又快速地跑回去了。
何棠拿着水杯呆呆地站着,一会儿后默默地回了办公室。
王宇霖的话时不时地在她脑中炸响。
——我现在在做的这些事,有哪一件是秦理没有做过的?
——你以为秦理是个好东西?
——在这个行业里谁是干净的?他秦理做这些事就是正义的聪明的!我王宇霖做这些事就是邪恶的昧良心的!是这样吗?!
——秦理就是这么个两面三刀的人物,他根本就不讲信用,在这个圈子里,他只会比我更残酷!更贪婪!更看重钱、权利、地位!
……
何棠原本以为,她的心烦意乱是因为通宵未睡,只要充分休息就可以缓解,但是睡醒以后,她悲哀地发现,虽然她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可她的心还是空空洞洞的没有着落。
何棠坐在办公桌前,一双眼睛麻木地对着电脑显示屏,屏幕上是她最熟悉的造价软件的页面,可是那些数字落在她眼里却变得陌生而杂乱,何棠机械地敲着键盘,心中突然就有了疑问,自己辛辛苦苦在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何棠接起来一听,是刘革:“小何,捷立的价格错了。”
何棠一呆,立刻说:“我到你这里来。”
她去到刘革的办公室,刘革让她看显示屏,指点着说哪里出了问题,一开始何棠还能认真地听,听着听着,她就有些思想开小差了。
刘革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叫了她两声才让何棠回过神来,刘革问:“我刚才说的你听清了吗?”
“啊……”何棠忙说,“抱歉,刘经理,你再说一遍可以吗?”
刘革的眉皱了起来,叹口气道:“算了,你回去吧,捷立的价格我来调,你专心去搞盛腾的价。”
何棠点点头,垂着脑袋回了办公室。
可是,再次面对工作,她依旧无法集中精神,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她很想要让自己定下心来,却怎么都无法做到。
半小时后,刘革又打来电话:“盛腾的价格调好了吗?”
何棠老实地回答:“还没有。”
“要抓紧了。”他问,“小何,你是和秦总他们一起去吃饭,还是和我们一起定快餐?”
何棠看到时间,居然已经快到6点了,她说:“我事情还没做完,不和秦总一起去吃饭了。”
“好,那我定饭算上你一个。”
挂下电话,何棠急匆匆地往总经办跑,到了秦理办公室,发现马佑杰正在帮秦理穿大衣,准备出门去吃饭。
“糖糖?”秦理看到她,说,“我刚想问问你做完了没有,做完了就和我一起去吃饭。”
何棠摇头:“还没做完,我不去了。”她看一眼马佑杰,说,“阿理,我有话和你说,给我十分钟就好。”
马佑杰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
“怎么了?”秦理驱使轮椅到了何棠身边,拉着她的手去沙发上坐下,“糖糖,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昨晚淋了雨发烧了?”
他的手掌按上了她的额头,的确有一点点烫,秦理皱起眉来,说:“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去楼上休息,剩下的我叫刘革去做。”
何棠用力地摇头,她垂着头,情绪低落,秦理担心地叫她:“糖糖?”
过了好久,何棠才抬起头来,她的眼神很是迷惘,看着秦理,她说:“阿理,我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工作。”
“是因为不舒服吗?”秦理柔声问,“你有点发烧。”
“不是。”何棠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到这个地步。不明白,现在这么辛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理疑惑地看着她,一时间没有弄懂她的话。
“我和慧尧认识五年多了,以前,我们一直很好很好,就像亲姐妹一样。”何棠注视着秦理的眼睛,他的轮椅停在她的面前,两个人的手一直牵在一起。
她继续说:“还有王宇霖,我和他认识也有五年多了,我都是叫他王师兄的。”
秦理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阿理,我向你坦白,我喜欢过王师兄。”
那个微笑着说“何裳,何棠,傻傻分不清楚”的王师兄;
那个扬起手,叫她“小和尚”的王师兄;
那个在学校破旧简陋的小礼堂,牵着她的手教她跳舞的王师兄;
那个认真地指导着她下围棋的王师兄;
那个一直对她照顾有加,还邀请她来D市工作的王师兄;
那个强硬地倒掉她的剩饭,拉着她出门用餐的王师兄;
那个毫不犹豫把钱借给她的王师兄;
……
第一次见到王宇霖时的情景,何棠记的那么清晰。
在学校食堂前的那条小路上,高大英俊的王宇霖大大方方地走到了何棠面前,那时候的他眼神虽透着些许世故,但远没有现在这般圆滑冷厉。
25岁的王宇霖还穿着朴素的T恤衫,他淡淡微笑的样子让何棠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想要走进他的心里,去听听他的故事,不知为何,何棠一直都觉得王宇霖身上有与她类似的一些东西,一种找到同类的欣喜之情在心底悄悄滋生,驱使着何棠跟随着他的脚步,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可是现在,对他越来越了解后,何棠突然发现,她曾经喜欢的王师兄已经被这个社会磨砺得面目全非了。
她曾经被他吸引的特质,现在几乎无法再从那个穿西装、打领带的职场精英身上找到。
何棠只能想到一个词——物是人非。
王宇霖,吴慧尧,他们都变了,全都变了!
那么,自己呢?
何棠仔细地审视着自己,悲哀地得到结论,自己也变了。
坐在秦理面前,看着他英俊的脸庞,精神的打扮,还有他熠熠生光的眼睛,何棠脑中想到的却是王宇霖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关于秦理的话。
何棠知道自己不该较真,可却控制不住自己去较真。
她学造价专业,入了建筑工程这一行,站在门外时,她对这个行业充满憧憬,就想着要兢兢业业地工作、发展。可是真的进了这个门,她才发现,一切都比她想象的要来得肮脏。
这个行业充斥着钱权交易、官商勾结、暗箱操作,没有后门根本就拿不到工程,不塞钱根本就讨不到工程款,公平竞争形同虚设,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彼此牵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何棠并不是单纯得不能理解这种职场、官场上的丑陋,她当然理解,也知道自己必须要适应,否则会生存不下去。
她无法理解的是,只是为了利益,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居然可以变化成那样,最终淡漠到极点。
王宇霖为了利益可以要求老同学施智敏出卖公司;
施智敏为了利益可以利用怀孕的女友吴慧尧来窃取商业机密;
吴慧尧为了利益可以背叛交往多年的好朋友;
而秦理和何棠呢?
在事情发生以后,秦理怀疑何棠,何棠又怀疑秦理。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到底也是为了一个“利”!
是不是,真的,在钱面前,那所谓的亲情、爱情、友情都可以靠边站,就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这世上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你,只有钱不会。
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呵……
何棠的脑袋有些混乱,她语无伦次地对着秦理说着自己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坦诚。
秦理一直在听她说,说她大学里和吴慧尧的往事,说她和王宇霖之间的渊源,说她曾经的理想和抱负,说她被现实打击后的迷惘彷徨……
最后,何棠语气低落地说:“我知道我今天应该非常用心地工作,大半年来的努力就是为了明天,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静不下心来。阿理,我大概真的不适合这个行业,或者说我根本就不适合这样的生活,我……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大概会觉得我很蠢,都到这一步了居然脑子会乱成这样。我……”
秦理止住了她的话。
他的右指轻轻按动按钮,轮椅往前进了一些,他的膝盖已经贴住了何棠的腿。
秦理左臂在轮椅椅面上一撑,上身极尽所能地向前,在身体还没倒下来的一瞬间,他松开左手,猛地抱住了何棠的身体。
他的身体单薄,又只有一只能着力的左臂,却给了她一个最温暖最坚实的拥抱。
他抱着她,她撑着他,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心跳,砰砰……砰砰……何棠纷乱的大脑渐渐平静下来,她的双臂穿过秦理的腋下,紧紧地拥着他,她闭着眼睛,听到他说:“我明白的,糖糖。”
他说,他明白的。
他究竟明白什么?
何棠不懂。
但是她不在乎,她只是用力地抱着他,从他身上汲取着她所需要的能量。
王宇霖说秦理不是一个好人,说他两面三刀、残酷、贪婪,看重钱、权利和地位。
秦理自己也说过,他把钱看得很重。
但是,此时此刻,何棠知道秦理在她心里并不是这样子的一个人。
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优点,多得说都说不过来。
他坐着轮椅,却是一个快乐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待她最温柔的人。
他是秦理,是她的丈夫,是她要相伴一生的人。
秦理的左手轻轻地拍着何棠的背,他小声地安抚着她,何棠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前,只希望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
这时,敲门声响起,秦理和何棠不得不分开彼此,他说:“请进。”
秦勉开门进来,见秦理和何棠相对而坐,他愣了一下,说:“差不多该走了,几辆车子都出发去宾馆接人了。”
秦理说:“好,我马上来。”
门关上后,秦理温柔地看着何棠,他坐正身体,捏捏她的脸颊,说:“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知道因为吴慧尧和王宇霖的事,你心里不好受,而且这件事一时间要你想明白的确是很难。但是糖糖,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
何棠定定地看着他。
秦理说:“我们现在这么辛苦地工作,明着看是为了中标,为了让我赚钱,往深的一层说,中了标,赚了钱,可以提高咱们公司员工的福利待遇。每个员工的奖金增加,都能令他们得到一种成就感,事业顺利,可以使他们的家庭结构更加稳固,进而推动社会发展。再往深的一层说,我们想要中标,是为了好好地造房子,尤其,城南中学还是个学校。不是我自夸,中勤建设不差,我们有最好的工程师、设计师、施工队,我有信心、有实力可以将那间学校造好,变成一间优秀的育人之地。何棠……”
他很认真地喊着她的全名,“认真地工作会有许多意义,我说的这些或许在你听来很像教科书,甚至是非常得主旋律,但是你要知道,这真的是事实。而且,不光是我们,还有富洋、盛腾、鸿东那些公司,所有的人努力工作都有他们的意义。最后不管是我中标还是富洋中标,这些意义都不会变。失败的人会得到经验教训,下次避免再失败,成功的人则得到了一笔宝贵的财富,然后好好地将那间学校造起来。”
何棠心中咀嚼着秦理的话,秦理一笑,又说:“至于你想着的关于王宇霖和吴慧尧的事,我只能告诉你,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我相信他们会有自己的苦衷,在选择时也曾有过犹豫。当然,我不要求你现在就能释怀,只是希望你能看开一点,快乐一点,我们活在这个社会,有些东西实在避免不了,如果没有力量完全地坚持自我,就干脆洒脱一点,随波逐流吧。何棠,你明白我的话吗?”
何棠又思考了一阵子,终于点了点头。
秦理揽过她的额头与他相抵,说:“明白就好,我该出发了,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吃饭吗?我挺想介绍你给几个朋友认识的,新乔通和三嘉过来的两个老总,以后都会来喝我们的喜酒。”
何棠心里坚定了一些,她摇头说:“我不去了,我想去把盛腾的价格做完。”
“好吧。”秦理与她一同往门外行去,他最后与她打过招呼,换了轻便轮椅后和秦勉一起出了门。
何棠做了个深呼吸,突然觉得神清气爽许多,她脚步轻快地向着自己办公室走去,想着要抓紧时间把盛腾的价格做完。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她蓦地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看着那个站在门口的人。
吴慧尧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何棠……”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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