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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搭伙的行动小组显然缺乏默契,前进的速度比起凌冬至的预料要慢了许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孔教授自己就是个文弱书生,手底下的一帮孩子体力也都一般。一开始还跟春游似的叽叽喳喳挺乐呵,到后来谁也顾不上说话了,尤其到了最后两三个小时,一半以上的行李都背到了凌冬至的背上。孩子们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后来一个个气喘如牛,也都顾不上客气了。
孔教授设计好的路线是出村之后向往东南方走,两公里远近的地方就进入了林区。那里是他们调研小组的第一站,要做一些数据的统计,大概停留两个小时。然后向北,进深山,预计下午五点左右到达一个叫磨盘岭的地方,孔教授以前去过那里,据他说那里有一座荒废了的山神庙,可以充作临时过夜的地方。调研小组大概停留两天,第三天一早原路返回。向导还是村里的老熟人老赵。
凌冬至是经常往外跑的人,野外生存经验比这帮没出过校门的孩子多,东西也带的更齐全。要在野外留宿,食物、水、取暖的东西甚至药品都要准备。凌冬至的靴筒里还有一把牛皮刀鞘的野外生存刀。这是他有一年他在臧边的贸易市场上花了大几千淘换来的好东西,走私进来的军品。
男人就没有不喜欢冷兵器的。刚弄到手的时候凌冬至兴奋了好几天,晚上睡觉都压在枕头下面,简直把自己想象成了亡命天涯的极品特工。后来发现需要用刀的地方并不多,除了没路的时候砍砍树枝,就是给野兔山鸡开过几次膛,委实有些大材小用,这股子兴奋劲儿这才算慢慢缓了下去。不过出门在外有这么个东西藏在身边,他至少心里踏实。
凌冬至对孔教授说的那个山神庙抱有极大的好奇心。这山里除了石榴村之外没什么人了,能在深山里留下庙宇的人,说不定会跟那些扔掉他的人有关。可惜的是老赵也不清楚那个破庙到底是什么年月修起来的,只记得小时候跟大人去上过香,还说那里曾经住过游方的僧人,至于后来为什么就慢慢破败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了。
就算这样,多少也会留下一些线索吧,凌冬至心想。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不是个办法。他还能自欺欺人一辈子么?到处找找看看,实在没有头绪的话,自己也能死心塌地地回滨海去过他的小日子了。
想到滨海,凌冬至又想起了被他暂时甩在脑后的那一摊事儿。也不知庄洲怎么样了,他爸妈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可能被他说服了。或者他被那个凶巴巴不讲理的哥哥彻底收拾老实了……
不远处的树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跑过,带起一阵沙沙的轻响。
凌冬至瞬间警觉起来。这时候太阳已经开始朝着西边的山峰缓缓坠落,远处的丛林、山石在姗姗来临的夜色里慢慢地模糊成了混沌不明的一团,仅凭肉眼很难分辨出具体的轮廓来。凌冬至也无法肯定他是真的听见了什么,还是仅仅是他的错觉。
这山里还有其他人存在的可能性让凌冬至的心里既紧张又有种隐秘的希翼。
疑心生暗鬼的后果就是凌冬至觉得背后发毛,好像密林深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这种没有真凭实据,但又让人怎么也踏实不下来的感觉,一直到他们走进那个破败的山神庙之后仍挥之不去。
趁着孔教授带着学生们生火的功夫,凌冬至还特意带着老赵在庙里庙外细细搜索了一遍,除了通往后山的耗子爪印,并没看到有活物出没的痕迹。
可凌冬至并没有因此感到舒心。他觉得那种被人在暗中窥伺的感觉,随着夜色的来临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走了一整天的山路,吃过简单的晚饭之后一多半的人都开始东倒西歪。临时小队的男性公民们两人一组,自发分成了四个小组来轮流守夜,每个小组守两个小时。凌冬至心里不踏实,先让别人睡了。
跟他分一组的是个戴眼镜的男生,个子很高,但是看起来瘦瘦的没什么劲儿。这孩子大概是个学生干部,一说守夜他自告奋勇打头班,主动让其他孩子先休息。凌冬至倒是挺喜欢他这种有责任心的孩子,等其他人都睡了。就让他也靠着火堆旁边守着,自己拿着跟木棍沿着小庙的院子来回巡视。
这座庙看得出有年头了,围墙建的挺高,白墙青瓦都已经斑驳,青砖地缝里荒草长得老高。他们借宿的地方是寺庙的大殿,沿着大殿两侧的通道向后就是寺庙的后院,院中几株古树,周围一排荒弃的禅房。刚才他和老赵过来巡查的时候都挨间检查过了。院角还有一道小门通往后山,凌冬至让老赵托着他趴上墙头看过,门外有一片地,虽然已经荒了,但看得出应该是当年僧人们开出来的菜地。小门上也上了锁,虽然锈蚀了,但从外面要打开也是不易。
最吸引凌冬至的还是立在主殿神龛里的山神像,那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形象,身材高大,相貌威武,长长的头发束成一束垂在背后。背上还背着样式十分古怪的弓弩。主像两侧立着一头虎和一头熊,像是跟随在他身边的护卫。
年深日久的缘故,塑像上的彩绘斑驳的厉害,已经看不出什么有用的细节了。不过凌冬至还是觉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山民,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也是普通猎户们常穿的那种短褂。除了跟随在身边神态温顺的猛兽,没有丝毫能跟鬼神扯上边的元素。
这个……会是他的族人吗?
凌冬至靠在主殿的门边,隔着门缝看着火光里神情彪悍的山神像静静出神。姨姥说山村里除了收山货的商人,很少有外人来,也就是说,自从把他扔到村子里之后并没有人来找过他。可是从他们当初的举动来看,直到看见他被人抱进屋里他们才肯离开,说明这些人对他还是很在意的。那又是什么原因令他们始终没有人来寻找他?
这些人……还在这大山里吗?
凌冬至点了一支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对于有关身世的问题,怀疑还是有的,但更多的则是担心。那两个人把他扔到村子里的时候是带着伤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带伤?而那天夜里除了暴雪之外还发生过一场地震,这场天灾又对他们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手头又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凌冬至觉得心头的疑问简直要把他压折了。
墙角的荒草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凌冬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把抽出靴筒里的匕首捏在手里。
干枯的草茎晃了晃,露出一对荧荧发亮的黄眼睛。
凌冬至捏着刀柄的手指松了松,再度捏紧。如果只是一直野鼠的话倒没什么可紧张的,如果成群的话,就会有点儿麻烦了。凌冬至听说过有人在野外被鼠群攻击的事。因为山里没有信号,后期救治也是件要命的事。
草丛里的小东西大概也在观察他,一动不动地猫在哪里,黄色的眼睛眨巴眨巴。
凌冬至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嗨,就你自己出来玩吗?”
草丛里的小东西向后躲了躲,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朝着凌冬至的方向小跑几步,像个滚动的毛线团似的。凌冬至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胖的腿都看不见了。”
小东西叽叽叽叫唤两声,挺不服气的。
凌冬至压低了声音逗它,“真的,从我这里看,就是个小球儿在哪里滚来滚去。”
小东西气得不理他了,朝着主殿的另一边跑了两步,拿屁股对着他。看它的体型,凌冬至觉得它跟村子里的米团应该是近亲,颜色像,体型也差不多。
“唉,你认识米团吗?”凌冬至悄悄问它,“就是石榴村的那只老耗子?我跟它可是邻居哦。”
小老鼠愣了一下,回过头很是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真的。”凌冬至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它有这么大对吧。前几天它还来过我家呢。”
小老鼠朝他走了两步,“真的?”
“当然是真的。”凌冬至看看它小绿豆似的眼睛,“你比它小吧,你叫什么?”
小老鼠不明白叫什么是什么意思,但是比米团小还是懂的,连连点头,“比米团小。嗯,米团大。”
凌冬至又笑了,“你就住在这里?就你一个?你来这里干什么?”
小老鼠歪着脑袋想了想,“这里有香味。”
大概是刚才煮面什么的,让它闻到了香味吧。凌冬至摸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小包装的蛋黄派扔过去,“呐,这个给你。甜的,好吃。”
小老鼠向后躲了一下,见扔过来的东西没有动,又凑过来好奇地耸着鼻子上下闻。
“把外面的袋子咬破就能吃了。”凌冬至也不知道这只山里老鼠有没有吃过袋装食品,赶紧给出进食指导。
小老鼠撕开外袋,小心翼翼地咬了咬里面的东西,觉得味道还不错,趴在那里开始大嚼。
凌冬至笑眯眯地看着它,“我叫你蛋蛋好不好?”
小老鼠抬头看看他,低下头接着嚼。
“这个名字多合适啊,”凌冬至自言自语,“你长得就圆溜溜的,像个鸡蛋……不,鹅蛋似的。而且这个还是蛋黄派,嗯,这名字简直非你莫属。蛋蛋?蛋蛋?”
小老鼠头也不抬地继续吃它的宵夜。
作者有话要说:冬至结识了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