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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信儿的卢国公太夫人第二日怒气冲冲来到宣王府,却被告知一大清早世子爷便被皇上召了去,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她便要见宣王,谁知道宣王身边的掌事太监来回,说是宣王正在闭关聆听道音功法,不能受人干挠,那意思竟是要将岳母拒之门外,就是不见。
卢国公太夫人自然不能在宣王府里头端出泰岳的架子来,女婿不肯相见,外孙又没回来,她在房中枯坐了两个时辰,终于忍不下去,便将郑侧妃叫来好一顿训斥。
郑侧妃原是她庶妹的女儿,是她外甥女,性子柔和恭顺,所以当年她相中了,硬逼着妹妹把她心尖儿上的长女给抬进王府当了侧妃。郑家虽然官位不显,但对这个女儿爱如掌珠,也是希望她能嫁个好的。当侧妃虽然荣光,但毕竟是个侧室,俯仰由人,能比得上当家主母来得风光?
更何况当年宣王妃是宣王苦求得来,那痴情的名声儿传遍京城,姜氏又是那么个容貌才学都数第一的女子。女儿嫁过去是为妾的不说,怕连宣王一丁点儿怜惜也分不到。心疼孩子的郑家如何甘心愿意。
卢国公太夫人又是哄又是逼,甚至直接找了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下旨,硬生生将这个外甥女儿送进了宣王府。
自此之后,便连带着太夫人的妹妹也不肯再见这位厉害强势的嫡姐姐了,就算姐姐家里再风光,她也要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郑侧妃却安心在王府里住了下来,直到王妃病逝,宣王迷上修道,王府日渐凋落,她都稳稳当当地在里头住着,操持着府里内外的事宜,丝毫没生过要回娘家的念头。
她待卢国公太夫人也一向恭敬有礼。
就像现下,被太夫人数落了这么久,她依旧端坐着,眉目低垂,脸上没有露出分毫的不耐。
“姨母说的是,只是您也知道,成器那孩子的性情与姐姐像了七分,固执起来又与王爷似了三分。”等太夫人发泄完了,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将脸抬起来,“纵然我待他有十分真心,他心里只装着过世的王妃,我的话,他半点不会听进去的。”
听她提到过世的女儿,太夫人面色黯淡了下来。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成器一直对姐姐的过世耿耿于怀,觉着是因王爷分宠给了咱们这些侧妃姨娘们才会让姐姐郁郁而终的。”郑侧妃苦笑了一声,“这些年府里不管怎么乱糟,他都冷眼看着,从不肯伸手管一管,否则也不会任由几个姨娘自己回了娘家去,让宣王府落得被满京城里笑话。我瞧那通房之事,还是算了吧。当年我也帮他张罗过,没得被他打了脸子,又落得王爷埋怨。他心里扎着刺儿,对女色上向来没心思。”
卢国公太夫人脸色阴沉着,半晌才说:“他若是嫌弃那两个丫头姿色粗鄙,我便再另挑两个鲜艳的送过来。”
郑侧妃只觉着头疼:“姨母可能是没听清楚我的话,成器对女色上不动心思,与姿色好坏并无关系。”
太夫人吃了一惊:“不爱女色?难不得他有什么隐疾……或是走歪了路?”
郑侧妃摇了摇头:“怕是骨子里头不喜欢什么妾室通房这样的。昨儿还跟我说,说……”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幽幽地又叹了口气。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以后让玉芝住到我那里去。”郑侧妃是真的头疼了,“怕是玉芝进了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反了他了!”太夫人拍案而起,“玉芝是上了玉牒的侧妃,是皇后娘娘亲自帮他挑的,他敢太过冷落?”
郑侧妃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玉芝虽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但好歹也是郑家的嫡女,姨母您真的忍心让她进来受苦?二哥家里金山银海,想去哪家做当家主母不行?为什么非要送来当侧室?难不成我郑家的女儿各个都是当妾室的命吗?”
知道自己的妹妹一直心怀怨气,但看着郑侧妃在宣王府里一向安谨过日子,对自己也恭敬有礼,甚至比对她自己亲娘还亲着几分,卢国公太夫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柔顺听话的外甥女其实也对她一直有怨言。
“你这是什么话?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前程考虑?”卢国公太夫人觉得气愤,更多的是失望,“宣王品貌无双,你姐姐又会念着骨肉亲情对你格外照顾。你以为以你郑家的门第,还能到哪里寻这样好的亲事?”
郑侧妃站起身来,面色悲戚地看着她:“姨母觉着这样是对我好吗?就算我母亲百般不愿,也要强逼着我嫁过来。您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母亲或不是特别清楚,但甥女儿明白。我也按着您的意思去做了……这么多年,您以为我过的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说着,她笑了起来:“我已经这样了,今生无望,凑和着就这么过了吧。姐姐待我好,王爷对我也有礼,宣王府虽有些困顿,但也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但玉芝还小,我只是不忍心她将来如我一样过这种活死人的日子。我自己家的事自己知道,二房的伯父伯母富贵有了,就一门心思想要攀上皇亲。如今玉芝要进王府,不止是有姨母和皇后娘娘的打算在里头,只怕也是他们自己个儿上竿子求来的。”
郑侧妃对着太夫人福了一礼说:“念在郑家一脉,我自然会尽力护着她在府里的周全,只是,将来她必有后悔的时候。姨母宽坐,我去王爷门外头守着去。”说完也不理会太夫人的脸色,转身施施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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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骑着马,马身落在皇帝御骑之后半身。
林中枫叶渐红,秋风扫过,头上便簌簌瑟瑟落下半枯的叶片来。皇帝甩着手上的马缰绳,由着爱驹信步向前。
“你怎么不说话了?一大早便撺掇着朕来围场散心,自己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皇帝于马上半侧过身,带着笑意看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侄儿,“再过一个月便要成亲的人,脸上却连点笑模样也没有,可是对亲事不满意,在心里埋怨朕了?”
“成器不敢。”李晟眉头微锁,脸上牵起一丝笑,“自然是满意得紧,还要多谢陛下成全。”
“那是为何……”皇帝招招手,让他再上前一些好说话。
“只是一想起将来后宅里的纷争,便觉得头疼欲裂。”
听他这么一说,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有什么好头疼的?郑氏女有钱财,方氏女有才学,听太后说,惠和县主也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家里有三位美人儿,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李晟笑了一声:“您倒是松快了,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不会再来烦您,可侄儿要怎么办?一头是皇后,一头是淑妃,两下里哪头都不能得罪,哪头都不能偏重。日后处在一个府里,彼此看不对眼,日日对阵厮杀,您让我躲到哪里去?”
皇帝听了他的抱怨,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朝中的事已经够烦了,回到家里也不得安宁。”李晟以皇帝刚好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地抱怨,被皇帝反头敲了一记额头。
“再烦难也是后宅里的事,你是堂堂男儿,还能被两个妇人难住不成?”
李晟被皇帝打了一巴掌,脸上反而露出笑容来:“陛下您说的是,任谁手长,还能伸到人家后宅里不成?”大有通彻觉悟之意。
皇帝一勒马缰,向后摆了摆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齐齐向后退了五步。
“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皇帝半眯起眼睛来。
李晟只望着他笑,却不说话。
“快点说来听听,说错了朕不怪你就是。”
李晟眯起了眼睛:“陛下将后宫里的麻烦事推到微臣身上,微臣思来想去,觉得力有不逮。正犯难着,听了陛下的话,突然豁然开朗。两位侧妃是宫里指定的,臣不敢不受,但既然娶进了王府,那就是臣的家事,想来臣每日要不想睡那个女人,娘娘们总不能下道懿旨逼着臣去睡吧。”
皇帝看着他,像看怪物似的,半晌方说:“你是什么意思?”
李晟淡淡地一甩头:“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多养两个女人而已,宣王府也不是养不起。”
言下之意,只是养着,却是别想得他半点恩宠了。
皇帝颇有些目瞪口呆。
李晟如今已经二十一岁,在宗室里算是成亲极晚的。且从小到大,就没听到他有半点绮闻传出来,比起他父亲,李晟倒更像是个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曾经还担心过,该不会是这孩子不喜欢女子,要学人家玩什么南风,心里还颇为焦虑忧心。但看了几年,也不见他有任何这样的苗头出来……
皇帝觉得有些头大了。他心里清楚宫里两党的明争暗斗。所以淑妃求了半天才让他点头同意点了方氏,不过为了平衡,又让皇后挑了郑氏出来。只想着两边都有人,就算枕头风将李晟吹歪了点,也不至于歪得太过离谱。
没想到这位侄子更干脆,这便是摆明了告诉他,虽然会娶两位侧妃回来,但是别想让他碰其中任何一个人……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另选两个指过去。
这么一想着,心底不觉起了歉疚。世子按例是有一正妃,两侧妃。如今侧妃成了摆设,世子便终日只能对着一个世子妃了。
“若那两个女子不过份,你也用不着这样委屈自己。”
李晟摇了摇头:“陛下您明白的。”
皇帝沉默了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不会白让你委屈,过阵子,朕帮你再挑几个好的。”
李晟又摇头:“陛下,您是嫌微臣家里还不够乱吗?”
皇帝见他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这话,不觉笑了起来。
“说起来,你也闲散了这么多年,再怎么玩也玩够了吧。大丈夫成家立业,你这家是要成了,业打算何时而立?”皇帝挑着眉毛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全凭陛下驱策。”
李晟收起了笑容,于马背上抱拳躬身:“君命所指,臣必躹躬尽瘁。”
皇帝长笑一声,双脚一挟马腹,身下马儿窜了出去:“走,随朕去打几只大的猎物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君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