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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阳光从窗外飘来,越来越明亮的色泽,终于让人无法沉寂在安稳的梦里,就像深埋泥土里的种子总会发芽,草原上的马匹总要迈开四蹄踩踏上路,地球绕着太阳, 12小时一个变幻,365天永不停息。
黑夜过去,好梦会醒,噩梦会醒,万般不由人。
人这个东西自煽万物之灵,到底何时在何事上做过一些主?
长而稀疏的睫毛微微颤动,高心皱着眉头被阳光打扰,终于从睡眠中清醒,醒来后有几秒钟失神,依稀梦中不在此间,但昨夜的梦到底是好是坏,茫茫然又无法记起。
只剩一只眼睛露着,额头缠着绷带压的血液不畅,像戴着小一号的帽子让人有些头闷,肩膀刺着疼痛,勉强抬起手臂,布满的青紫让自己看后感觉惊讶和害怕……
“你醒了?睡得还好吗?”
耳边有低沉温柔的声音,高心侧头去看,蒋卓臻穿着一件白色七分袖T恤,蓝色细细的横条纹,卡其色的裤子,挽着头发凑过来坐在她床边,目光相对,蒋卓臻露出一些好看的笑容。
高心用一只眼眸端详着她的面容,那是她惦念的眉眼,蒋卓臻画的尖尖的眉尾,向上略约斜飞的眼角,薄而嫣红的嘴唇,总是带着自信的笑容,火焰一般温暖。
她还是注意到她姐姐眼底散不去的血丝,注意到她眼皮的浮肿。景象落在她的眼眸,她只得停几秒钟,又不忍悲伤,回应了对方一个笑容,喉咙里嗯了一声:“挺好。”顿了顿道:“你睡的好吗?”
“好。”蒋卓臻答了,眉头动了动,压着嗓音不想突然哽咽把人吓着,低下头看着病床上那小丫头的脸,青红皂白,总不忍相认,但止不住还是伸出手像羽毛撩拨那样去碰她的脸蛋,指尖小心翼翼避开伤痕,心里越来越疼痛:“还疼吗?”
高心的眼眸清冽如山涧溪水,向从前一样,比从前更坦然,对她淡淡一笑承认:“不是特别疼。”
蒋卓臻一时呼吸发梗,仿佛说什么都不对,面对这场意外她先满心恐惧,一直到昨夜脑中还布满如果失去高心,她该怎么办的噩梦。
瞧着对方出神,高心胳膊撑着想起来,蒋卓臻连忙将她扶起来靠在床头,又拿了枕头帮她垫在脑后,高心顺从的任她摆布,眼眸一直不曾离开过对方的脸。
四目相对,蒋卓臻感觉心慌,她遮掩了一早上疲倦的脸色和哭肿的眼眸,可能也逃不了。
高心有一些担忧的神色,露在纱布外的一只眼眸含满温柔的光,抬起手放在蒋卓臻脸边,用掌心贴着她的脸,抿着的嘴角张开道:“……我知道你肯定担心死我了,就算我劝你别难过,肯定也没有用……”
“心心……”蒋卓臻很想把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又怕把浑身是伤的妹妹弄疼。
高心不说话,凑过去一些,嗅着她发鬓上熟悉的味道,嘴唇去贴她的脸颊,伸胳膊去搂她脖子,把某些疼痛忽略不计,想要真实的拥着自己心里的人。
“我只有快点好起来,我好了你就不难受了。”高心搂着她,抱着她,心里踏实又庆幸:“……那时候拿到资料,按道理我应该毫不犹豫去刊发。可我不想伤害你,一点也不……即使是真的,我也不会发布,我再也不用去问自己什么是真相,我突然在这世上真相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
“谢谢你心心,谢谢你相信我。”蒋卓臻把她搂在怀里,像搂受伤的鸽子,眼泪在眼眶打转,快要决堤,但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哭,只好仰着下巴不让眼泪掉下来。
高心被她的气息包裹,满心欢喜,摇摇头纠正道:“不是相信。”顿了顿,哽咽道:“我只是单纯不想那样做,那天早上我看到你留给我的早餐和字条,我突然意识到……卓臻,你在我心里比所有真相都重要……”
耳边的话传来的时候,蒋卓臻的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下来,她是笑哭的,嘴角含着一些笑,脸上都是泪水,激动地微微发抖,莽莽撞撞把高心抱紧在怀道:“谢谢你……”
高心被她勒的伤口发疼,可心情却像蜂蜜一样清甜,宁愿这样被她搂着,也好过在见不到她的地方。
蒋卓臻快被那小丫头弄的哭死了,昨晚上流泪不知道哭了多久,大早上起来怕她看见,补妆补了半天,结果没用,这会儿还不是继续稀里哗啦,命里有的终须有,活该她就是遭这一劫,要为她这要命的后妹妹肝肠寸断一回。
她那么惨,高心倒比她能经事儿似得,在她身边绝口不再提绑架,似乎已经忘记那个事儿,只一味依恋凑在她怀中,享受她的万般呵护,像温顺又懂得享受的羔羊,那么坦然放松。
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蒋卓臻眼泪满脸,还需要她妹妹给她擦眼泪,高心眼里可能这是个有意思的游戏,拿着纸巾抹的认真,一脸平静温柔,既没戏虐笑言,也不去软言相劝,一切该发生的她都宽容的让它发生。
蒋卓臻面对她的眼神,她本来是准备了一箩筐话去教训她,至少要约法三章让她从今往后注意安全,可是都没有,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好像幼稚的那个是她一般,高心的沉静宛如清泉淙淙流入她的心里,那女孩仿佛一夜就长大了。
言谈举止,眉梢眼角的神情。
蒋卓臻又喜欢又难过,可她倒是希望如果有可能,就让高心永远傻下去又有什么关系,不去了解这个世界的本真,一直在她简单的非黑即白的逻辑里,又能怎样?
万般不由人,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蒋卓臻苦苦一笑,感慨的去吻她的额头,眼泪含在眼眶,心里再酸却又哭不出来。
“饿了吗?我让MAY带一些粥给你。”蒋卓臻只好把她准备宽慰高心的话也都咽下去,因为高心根本就不需要,一点儿也不。
点点头,高心对她笑笑:“好。”
蒋卓臻起身去找手机,给MAY打了电话,也不用吩咐的太详细,只说高心想吃点东西,MAY说了好就挂机了。
不到五分钟,俩秘书一块敲门进来,一人拎着一袋吃的,尤其是曹方悦那个笨蛋一大堆都像是她自己买给自己吃的。进门还特别没眼色,一脸忧愁看着蒋卓臻道:“蒋总,早点钱能报销吗?”
亏了蒋卓臻手边没刀,否则她哭哭啼啼一早上,伤春悲秋的心情就这样被这个死女人给煞了风景,她肯定把此人砍死。压着眉头,也死都不想让MIKI看出自己哭过,蒋卓臻愣是不开口,忍了。
但曹方悦是谁?一个化妆达人,没事儿就在办公室拾掇自己的睫毛能拾掇俩小时的人,还是一眼看出了异样,出声提醒:“蒋总,你眼妆有点花……你哭了啊?”
蒋卓臻憋着坐在高心旁边,眼神都想杀人了,曹方悦同志一时心酸,想着她老总也不容易,完全是怀着娘疼娃的心,对她一直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老总语重心长起来:“想开点,心心她都醒来了,你别难过,往后好好照顾她就行,你俩身体都重要,千万别哭坏了……”
“曹方悦,你给我滚出去!”蒋卓臻迫不得已,快被她烦死了。
“蒋总!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我昨晚都没睡好,一来你就赶我。”MIKI完全是撒娇那样的口气,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就是个大灯泡。
……
蒋卓臻张着嘴巴已经完全找不到北了,彻底被她那个娇气的神色征服了,咽了口唾沫看着旁边的钱韦,钱韦倒是若无其事拿了饭盒出来,对她们俩的争吵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高心旁边,说了大实话:“你手缠着绷带不方便,我喂你吃吧。”
这是那出啊,喂饭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蒋卓臻伸手想夺过饭盒,谁料钱韦躲开了,大概也是精密计算过了,不太客气的对蒋卓臻道:“你笨手笨脚会把她烫了,我来吧。”
说得太有道理,竟然完全无法反驳。
坐在旁边,眼睁睁看着钱韦那个家伙,一勺粥喂到高心嘴边,高心还笑一笑慢慢吞咽了,声音甜甜的说了谢谢,从昨晚到早上一直说掉眼泪就掉,到了这会儿,她突然一腔悲怆想哭都哭不出来。
“心心,我喂你好不好?”轮到蒋卓臻心热。
“不好。”高心很少有的,眼底有一些狡黠的神色,乐于看见她干着急。
“MAY,我要开除你。”蒋卓臻是有一些特权,因为她好歹还是老总吧,不爽的时候可以把这些苍蝇蚊子都拍死。
也许是上帝终于仁慈了一回,钱韦那个机器人终于肯放过她,放下了手中的碗,眼神飘向蒋卓臻,语气一本正经:“说到这儿,我想我们就该就这个事儿谈一谈。”
“啊?”蒋卓臻可能也没想到。
“蒋总,我有事儿跟你说。”钱韦叹口气,从高心身边起身,吩咐MIKI继续喂高心吃东西。说的要死要活那么严肃:“我们出去说吧。”
“是公司又出事了?”蒋卓臻给她吓死了。
“不算。”钱韦保持一贯回答都是俩个字一蹦。
“不是公司不是股票,不是投资,不是一切乱七八糟的,我到底有什么理由离开我妹半步啊!你要说赶紧说。”蒋卓臻根本不信邪。
“我要辞职了。”钱韦说的很平淡:“说以你也不用开除我了。”
抬一抬眉头,蒋卓臻大早上听见一个晴天霹雳,顶着花了的眼妆,又想哭又想笑道:“可……我刚才说开除是开玩笑的……”顿了顿道:“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MAY,你为什么要辞职?”高心也有点惊讶。
钱韦瘦瘦高高,体型匀称,根本也不是开玩笑的模样,吸了口气说的很慢:“公司有规定,不允许办公室恋爱。”
“然后呢?”蒋卓臻没反应过来,还有点蒙。
“她跟我在一起了。”MIKI一脸通红,没憋住脱口而出。大早上商量了半天在一起了要咋办,这根说好的也不太一样:“MAY,你怎么这样,不是说我辞职吗?”
……
这是先斩后奏,打算逼宫吗?
蒋卓臻当然是想到有这么一天,她的秘书玩到了一起,然后携手把她抛弃。她肯定是不怕的,因为她有的是钱,外面有的是人,她要高矮胖瘦热情奔放或者冷静内敛,钞票在前,是不怕找不到几个秘书,如果高兴,她找上一打都绰绰有余。
“钱韦!你俩够了!”蒋卓臻真的一点儿也不怕,她大早上心酸难过都一扫而光,她毕竟还是个生意人,伤心一下就够了,哪儿来那么多伤心,她还得留着青山当柴烧,回头收拾那些欺负了她妹的人,收拾那些背后欺负她的人。所以当时蒋卓臻觉得自己还是有胆的,眉头一皱道:“求你,先别辞职。”
“蒋总,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曹方悦眉开眼笑,感动的张开双臂准备拥抱她最喜欢的老总,说真的,她特别舍不得蒋卓臻,没有蒋卓臻,她就法逛那些高级商场享受划卡到手软的感觉(虽然是帮老总划卡),她也没法再听她瞎叨叨,没法收她一大堆此人用不完的化妆品……
“我说的根本不是你。”蒋卓臻天天祈求的就是MIKI辞职……当年一失足成千古恨。
“蒋总……”曹方悦特不乐意。
高心是个朋友很少的人,一来她不爱热闹爱独处,二来大学毕业后很多同学都回老家了,城里的同学也不多。不过她一身伤醒来的早晨,忽然觉得有人在旁边吵一吵也挺好,热热闹闹,让她想不起来那些乌云蔽日的阴霾。
也许是喜欢,高心靠在床上头一次,有些大声笑起来。
“心心你笑什么?”蒋卓臻有些惊讶。
高心差点把眼泪笑出来,像有人在咯吱她脚板心似的,脸上带伤却很少有开朗道:“只是一条规定,为什么不改掉就好,还要人辞职,听起来好傻。”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为什么不能谈办公室的恋爱?
按道理就是不能够,大部分公司都不太允许。
蒋卓臻有三百条理由可以告诉高心,规矩就是规矩,成年人的世界充满各种各样的规矩,有的有道理,有的毫无道理。但那些肯定都不够,她准备了很多道理要讲给高心听,她怕她受伤害,被成人的世界所伤害。可事到如今,她忽然明白,愚蠢的并不是她妹妹,高心她那么冰雪聪明,愚蠢的只是那个世界。
要不要为秘书改规矩……
蒋卓臻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倒是钱韦那个人很有一些主意,淡淡开口:“不辞职也是可以,你调我去企划部做经理吧。”
“什么?”蒋卓臻措手不及。
钱韦一贯的态度:“你觉得曹方悦很好养吗?我得有个薪水更高的职务,否则一个办公室她还会把她的工作丢个我,你觉得是谁的损失?”
“你……”蒋卓臻没算清这笔账。
钱韦当然也是帮她算了:“你花钱请员工当然是要最大剩余价值,你现在花两个秘书的钱,只享受了一个人的工作量,亏的是你,所以为了保证你的钱都在刀刃上,你调我去做经理,留她一个人干活。你觉得呢?”
如果有可能,蒋卓臻还挺想请她来做总裁的,真的,她到底是哪儿把这女人给应聘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