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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成舟在心中大叫。
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臭小鬼已经当着所有对他微微笑的大爷大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面,对着神树的树干就狠狠踹了两脚!这还不够,他还干脆爬到稳固神树树身的石块上,伸手去撕扯神树的枝叶。
游人和秀明他们何止侧目,简直就是目瞪口呆。
一滴冷汗顺着成爸爸的额角流下。
不小心成为小鬼爹的成舟开始在心中揣测在J国破坏当地宝贵文物要被罚多少款额。
当数字飙升到五位数后,成大哥立即发疯似地冲向了搞破坏搞得不亦乐乎的小恶魔。
“你在干什么?还不给我住手!”可怜的成舟在众目睽睽下不得不发挥一个做父亲的职责,冲过去强行抱下使坏的小鬼。
小鬼斜眼看他,不明白这笨蛋怎么会在这时候喊出世界通用语。
成舟怒瞪他。他喊出通用语只是不想让人以为这不懂规矩的小鬼是华夏人的孩子。
不等小鬼叫闹,成舟立刻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吼道:“我带你去吃烤玉米!你想吃什么都行!”
小孩正准备叫闹的嘴巴立刻闭上,还弯出了一个可爱的弧度。
趁神社管理人员还没有赶过来,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下,成舟抱着小鬼仓皇而逃。
身后秀明他们也跟了过来。
抱着小孩离开神树大约百米远,成舟隐隐约约听到似乎有谁在向他说谢谢。
谢谢您……阴阳师大人……谢谢您……
声音渐渐消失于风中,直到他再也听不见一个单音。
是那位老人。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谢自己,至少他明白这位老人并非千代子那样的恶鬼。
对了,那天在缆车上他昏倒之前,除了千代子以外,似乎也有谁对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是谁对他说的?记忆就像断线的风筝,明知道它就在那儿,却总是无法联系上。
哼!为了看热闹,逃掉一个点心……真不划算!耳朵竖起、趴在成舟肩头的小毛头对着远处的神树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要不是看在那天你算是帮了个小忙的份上,早就一把火烧了你!
“叮当!”御狱神社社主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铜铃。
“社主?”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担心地看向他,不明白社主大人为什么忽然从神社中走出,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下阶梯下到一半就不动了。
“谷崎君,你去请狄原欧巴桑来,就说我在神社等她,有很重要的事情相商。”
回到医院,偷跑出院的成舟不用说自然受到护士的责怪。主治医生在确定他的身体除了虚弱没有其他状况出现后,决定再让他留院观察一天就让他出院。
成舟趁机提出检查眼睛和脑部的要求,医院方因为有人出钱,没有多问就给他安排了一个非常周到且细致的检查。
也不知道小孩到底是真的关心自己的爸爸,还是没有地方可去。不但白天到医院来探望成舟,晚上也不肯离开病床一步。谁要是敢强行抱他离去,他就哭得整个医院都不得安宁。
结果医生没法,只得在成舟病床前又设置了一张床让小孩留宿。可小孩却有床不睡,每天晚上非要和他爸挤在一起。
这个……说真的,成舟还真有点感动。
小孩的身体又软又嫩,紧紧抱住他呼呼大睡的时候就像个小考啦熊,那份信任和亲密,竟然让他这个未婚男生出了“有子万事足”的可怕想法。
成舟摸摸小孩的脑袋瓜儿,忍不住在他后脑门上屈指轻轻敲了一下。
唉,如果这小鬼醒着的时候和他睡着时一样可爱就好了。
小孩抱着苹果回头瞪他。
成舟伸手捏他的脸蛋。
小孩“啪”的一下打下他的手掌,屁股一转,换了个方向对着他。
成舟瞅着这个完全没把他这个便宜老爸放在眼里的小毛头,看他坐在床上一个接一个地帮他消灭别人送来的水果,不由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小家伙,自从他进医院后,他就好像一天赛过一天的精神,难道是不要钱的水果点心吃多的缘故?
“咚咚。”房门被人敲响。
谁?是秀明么?
成舟和小孩一起看向被推开的房门。刚才秀明去给他办出院手续了。
“您好,打搅了,我是川居春香,川居和彦的妻子。您还记得我吗?你来拜祭婆婆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听说您病了,我又正好经过这边,所以……”
站在门外手拎礼品盒的是一位身穿素色套装、长发及肩的典雅女子。
成舟当然记得她。在那天的葬礼上,这位女子的美貌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很少见到已婚女子也会如此巧妙地装扮自己,他一向认为婚后也懂得装扮自己的女性一定是很聪明的那种女人。
又聪明、又美丽、又有票票,这样的女子恐怕很难让人忘记。
“你好,我是成舟。给你添麻烦了。”虽然不明白这位美丽的女子为何巴巴跑来探望她丈夫的一个同事,但成舟仍旧微笑着,指指床头的椅子作出了邀请的姿势。
小孩看成舟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优雅、成熟,装得像一个有担当的成功男士,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寒暄过后,场面一下冷清下来。
成舟以为川居春香会立刻开口告辞离去,没想到等了一分钟仍旧不见她有离去的意思。这让他在心中不禁泛起了小嘀咕。
恐怕此女所来的目的不是单纯地探望丈夫同事那么简单。不晓得她是跑来骂我那天不该破坏葬礼气氛,还是她……某人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看男人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又在往偏的、根本不可能的地方想,小孩特鄙视地斜了他一眼,随即摆出一个甜甜的天真笑脸看向埋头不语的川居春香。
“漂亮阿姨,你是不是也看到那个欧巴桑的幽灵了呀?爸爸回来都吓得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胡扯!这臭小子!谁说我不敢一个人上厕所了?我是看你人小怕你掉茅坑里才会带你一起去。
成舟正想开口辩驳这大大损害他男子汉形象的发言,那边一直低着头的川居春香却在此时打破了沉默。
“不,我没有看到……我、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看到。自从婆婆去世以后,家里就老是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尤其是在老屋。也许只是我多心,我一直以为那些是自己的幻觉,是疲累造成的。
医生也跟我说,我因为刚结婚还不太适应夫妻生活,加上婆婆又刚去世,而且又是以那种不名誉的方式离去,这些事情导致我的压力非常大,所以才会有些幻觉、幻听发生。
我也一直想这样相信,一直在欺骗自己,直到成先生你那天……”春香涩涩的一笑,重新陷入沉默。
听小毛头跟他翻译后,成舟忍不住滴汗,想起那天他就糗得要命。
过了好一会儿,春香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倾诉一般,喃喃道:“家里真的发生了很多好奇怪的事情,不管我把暖房开得多高,房间里依然冷的跟冰窟一样。家中明明没有人,我却老是觉得有谁在看着我,还有……一股怎么也消不掉的灯油味。我也想相信医生的话,把这些全部当作错觉,可当我看到……”
“成舟,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你就可以出院。”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探进身来,是秀明。
“是你?”秀明看见完全出乎意料的人物在病房里出现,顿时露出了异常吃惊的表情。
“你好,啊……我是听和彦说成先生生病了,又正好经过这里,所以顺便上来看看。”川居春香显然没有料到秀明会在此时闯进来,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你是不是有事要找成先生,那么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忙吧。我正好也要走了。”春香站起身向成舟鞠了一躬,立刻转身向病房外走去。
“等等!你刚才话还没有……”成舟急切地想听下文。
“成先生,我刚才想说请你好好休养身体,祝你在J国过的愉快,再见。”春香转回身,看着成舟的眼睛这样回答道。
成舟也不是笨蛋,心想川居春香大概有些事情不想让和丈夫很亲密的秀明知道,当即也了然地微笑道:“谢谢你的关心。也请你路上小心。”
川居春香对站在病房门口的秀明道了声失礼,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秀明一直目送川居春香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过头走进病房。
“没想到春香会来看你,她平时可是不太喜欢与和彦的同事相处。你知道,她的家境让她不习惯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相处。”
听到一向温柔、待人厚道的秀明竟说出这样一句深带讽刺的评语,让成舟感到相当不自然。
成舟掩饰地笑笑,随口应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她会来。她一走进来,整个病房都亮堂了很多呢。”
“哈哈。”
两个大人为了一句根本不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感觉气氛轻松多了,秀明这才接着刚才进来时的话头把话说完。
“出院手续我已经替你办好,不过因为会议行程比原计划拖延了两三天,公司让我代替和彦做出具体安排,今晚我得去找他商量,可能要花不少时间,所以明天可能没办法接你出院,不过你放心,到时我会另外安排人来接你。时间不早,我还要赶回山乐庄安排一些事情,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一段话,让成舟觉得秀明又恢复到原来负责又体贴的秀明。
刚才那个出言讽刺川居春香的秀明,也许只是单纯地讨厌那个女人。也许那个叫/春香的女人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明理?
心念一转,成舟想起了那个憋在他心中已经很久的问题。
“秀明,”老是憋着也难受,看现在气氛还好,成舟决定把这个问题问出去:“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追着川居和彦出去的?”
秀明带着歉意笑容的脸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做出了反应:“哪天晚上?对不起,成舟,我真的得走了,否则就赶不上末班巴士。再见,有什么问题我们下次聊。”
话一说完,秀明立刻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病房。
留下成舟对歪头看他的小毛头无奈地耸了耸肩。
秀明离去不久,天很快变黑。
成舟害怕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吃过晚饭也没敢在医院里乱转,冲了澡就蒙头大睡。
倒是小毛头到了晚上似乎更精神,天一黑就跑得无影无踪,成舟知道他肯定会回来,所以也不怎么担心。
也不知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他似乎感觉有谁走进了房间。
是护士查房么?还是小鬼玩累回来睡觉了?
床一沉,似乎有人爬上了床。
是小鬼么?成舟迷迷糊糊地摸索着,习惯性地打开毯子好让小毛头钻进来。
冰凉的手摸到他的脸上,慢慢滑到他的脖子上。
谁……?凉意逐渐从脖子传到心脏,渐渐的,某种熟悉的感觉又重新在他身体里复苏。
当他回忆起这种感觉曾来自于什么时,从梦中,男人大叫着醒来。
叫声被卡在脖颈。
一睁眼,成舟就看到了一双暗红的、发出幽光的眼睛正直视着他。
“呃……唔!”
咽喉被掐住,不止声音,气流也被卡断。
成舟使出浑身力气,拼命挣扎!
可是他的手脚在此时就像被锁链紧紧缚住一般,不管他如何想拼命挣扎,动都没有办法动一下!
手脚不能动的份,力量似乎都用在了眼睛和血管上,成舟的双眼瞪得突出眼眶,血丝自他眼底蔓延开,额头的血管一根根暴突而出,似乎随时随地都会爆裂!
想要发出叫声的嘴巴改成大口大口的吸气,可是所有气流都被堵在喉咙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耳朵中已经可以直接听到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无法吸气!无法呼气!心肺已经痛到让他想嚎叫的地步!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不!不要!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
男人痛苦至极,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产生痉挛。
太痛苦了,以至于在他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了解脱。
这次真的要死了吗?
这是成舟脑中最后出现的一句话,随即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