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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门大街,祥八福卤煮。
门脸挺古朴,进去却是快餐店的形式,服务员穿着白大褂,柜台座椅很有国营饭店的风范。
庄周先到的,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卤味,里面人多,好在即吃即走,等了一小会便占据两个位子。
他在京城念书、工作,来过祥八福,拿过菜单扫一眼,价目都没变,遂点了一份小碗卤煮,一份拍黄瓜。
这家分净肠、非净肠。
非净肠的菜底是猪肠、肺头、炸豆腐,加俩火烧。
净肠就是猪肠拾掇的最彻底,肥油全部剔除,然后没有肺头,再加俩火烧。
不一会,卤煮上桌,他刚要吃,有人推门而入,身形高挑,戴着口罩,单眼皮,正是陆可。
她几步走过来,比较踌躇,因为没碰过在卤煮店谈戏的。庄周挥挥筷子,道:“自己点自己吃,我先吃了。”
陆可耸耸肩,也不矫情,要了一份小碗卤煮和一份炸灌肠。
好家伙!
这姑娘口挺重!
所谓炸灌肠,就是把灌肠切薄片,炸至金黄变脆,蘸盐水蒜汁吃。
这东西从做法到配料,都有一种混搭的不着调感,一般人吃不惯。庄周就吃不惯这个盐水蒜汁,没想到人家要了一份。
小碗卤煮11块钱,普通姑娘吃饱饱的。
陆可摘掉口罩,呼噜呼噜很娴熟,看来没少拿这个当肉解馋。她交际笨拙,不善逢迎,一个劲吃,庄周便问:
“你中戏哪级的?”
“12级。”
“同学都有谁?”
“大部分没名气,有些还转行了,最有名的……呃,说出去丢人。”
“别啊,你这么说我更好奇。”
“果体跳楼死亡的那个姑娘你知道吧?男的就是我同学。”
“哦……”
庄周晓得了,果然丢人。
俩人聊着天吃着卤煮,面对面一嘴的脏器味儿,陆可越来越放松,主动问:“您不是找我谈角色么?”
“嗯,谈角色之前先谈谈合约。据我所知,你没有和平台签分约,如果想演这部戏,必定要签的。”
“我愿意签!”她马上道。
“那就好,我们可以帮你去和平台谈,行情是四六分,平台抽四成。对了,你也没有经纪公司,片酬有什么想法?”
“您打算拍多少集?”
“10集吧,每集20多分钟,小短剧。”
“……”
陆可一听挺失望的,但也得紧紧抓住,道:“一共25万怎么样?”
“税后?”
“税前,我自己交税。”
“有没有档期限制?”
“您拍多久,我跟多久。”
“可以!”
“谢谢老师!”
陆可乐了。
25万,给平台4成,自己能剩15万呢。
片酬这东西很微妙,有诸多明里暗里的因素,她算蛮有资历的演员,但是不红,也没公司,价格上浮动很大。
再像大宝贝儿,巅峰时抠图8千万。
现在离婚了,资源一路下滑,自己都不敢要8千万,主动降价,真身拍戏,搭的是三线男明星,连威亚都肯吊了……
时也命也。
“明天你来拿剧本,准备准备,入冬前我们要完成海边的戏份,然后进棚拍。”
庄周快吃完了,事情才开始谈,又要了几个小菜继续占座。
“这是部科幻类型的女主戏,不谈恋爱。
随着全球气候进一步恶化,海平面上涨,极端天气频繁且突然。你的角色叫陈露,渔家女,自幼在一座岛上长大,母亲早亡。
17岁那年,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风暴,将小岛摧毁,父亲身亡。你和渔民们一道被转移到一座临海小城,即国家建设的第一批沿海防护带内。
故事开始在10年后,2035年。
你由于父亲的死,成为了一名防护带的巡逻员,每天在海面上巡视。这里虽然距小岛不远,但你始终想念家乡。
经常借工作机会,跑到那些已经空无一人的小岛、渔村里,挨家挨户收集旧物,回来修理或者卖掉,也算一笔外快。
城内的人都是移民,治安还算良好,内心无处依存,又随着科技发展,衍生了很多奇怪的买卖和职业。
某一天,一名巡逻员吃了贝类中毒,然后你发现了越来越多的死鱼。同时AI监测预警,一场规模极大前所未有的赤潮,正在形成……”
“您稍停一下,我有个问题,都2035年了还需要人工巡逻么?”
陆可听得认真,问的也认真。
“2035年,科技未必有多大突破,而且赤潮比较特殊,偶然性、突发性非常强。
以前是人工观测,后来是飞机和卫星,现在是智能。
简单说,通过对天气、海水样本、人类活动等因素的分析,预测发生赤潮的概率,准确率只能达到55%。
更何况我们的赤潮是变异的……”
陆可听明白了,所谓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这戏也一样,但凡不合逻辑的,就往变异上推。
“你们居住的沿海防护带是最早修建的,设施落后、生态环境差,政府计划让你们搬到新区。
但大家活在这里,厌恶又依存于它,抵触外界,讨厌当下,早已习惯。加上赤潮带来的灾难,矛盾愈发激化。
直到赤潮越来越严重,死的人越来越多,你们才不得不转移。
而这里会被部队接管,变成一个科研基地,专门研究这种变异的赤潮,如何开发利用……我主要想表达什么呢?”
庄周点点桌子,道:“第一,人定胜天,不要放弃希望;第二,告别过去,迎接新生。
当你经受灾难洗礼,重塑人格,最后来到新城市时,看到的是升级的沿海防护带!
是良好的生态环境!
是滩涂和盐地上大片大片的海水稻!
是国家没有放弃抗争,且在努力改造自然,研究净化海水输送到西部的世纪工程!”
“……”
庄周的讲述和卤煮特有的脏器味儿,一道冲进陆可的感官神经,她揉揉鼻子,又把萦绕在脸上的热气驱散开,笑道:
“老师,不是我怀疑,这种戏真的能拍出来么?”
“没关系,我心里也没谱,但总得试试。”
“我听您的结尾,貌似还有个引子,难不成还有第二部?”
“构想中,未必能拍。”
“能不能透露一点点?”
“第一部是这个赤潮,第二部就是那个赤潮了。”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