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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公公的一句请安,将远在十步之外的一行人引了过来。明绮来不及细细观察,只听闻数人脚步声迈了过来,连忙俯身跪下请安,隔着裙摆,依然能感觉到地面的凉意。
“起吧。”音色霸道有力,却依然带着几分少年变声期的嘶哑。深紫色的衣摆上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色缘片张扬着爪子,盘踞蜿蜒在明绮两步之外。“赵公公这是?”
俯着腰身,赵公公回话的语气恭敬之极,“回大皇子的话,楚妃娘娘宣了景大人家的二小姐进宫,奴才这正送景家二小姐出宫呢。”
“哦?”大皇子声音了加了一丝兴味,“可是父皇赐予一门四进士的景家?”
赵公公忙点头称是。
明绮静静站在一旁,光线阴影的遮盖下神色不变,闷声不吭一句。
“上次我们约去郊外赛马,谦月嚷嚷着要带去的可是这位景家二小姐?”
明绮低着头,大皇子的语气似在问询身旁之人,果然,接话人的声音,明绮是熟悉的,楚家世子楚齐瑾。
“是呢,她二人一向要好,明绮常常到侯府做客,亏得殿下居然还记得。”温和有余,略带笑意。“想来定是谦月也在楚妃娘娘面前常常提起,娘娘也想要见上一见。”
所谓郊外赛马之事,明绮听得云里雾里,谦月根本没和她提过此事。但此时楚齐瑾接了话,明绮也无需多言。
“谦月那样的性子,京中名门小姐莫不害怕,没想到居然与一位文官家的小姐如此投缘,真是有趣的紧。不过也好,父皇常说谦月性子豪爽直朗,不似一般的大家闺秀,与文人家的小姐一道呆着,也能收收脾性。”大皇子打趣着两句,身旁的楚齐瑾笑着应了声。是,顿了顿,大皇子接着说道“行了,莫要让父皇在秀丽宫等着了,我们这便过去吧。”而后一句则是看向明绮说的,不止一道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你日后可经常与谦月一道进宫陪陪楚妃娘娘,也可去我母后宫里坐坐,景文世的妹妹想必也是不凡的。”
大皇子一说完。明绮神色一楞。低声应了一句。“是,”,而后和赵公公,墨茶三人连忙跪下恭送。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绕过了明绮身旁,一应跟着走了开去。
明绮眼角一瞥,看着他们的背影,莫名闪了一下,而后又微了头,紧紧盯着地面上的石子,若有所思。
回去马车的路上,墨茶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盒子,一动也不敢动。身子笔直的近乎僵硬,倒让思绪错乱繁杂的明绮,忍不住的轻笑了声。
墨茶这般不是没有缘故的,当明绮告诉她这盒子里东西的来源之时,让一向稳重的墨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还好是她,若是翠花,估计手一抖,盒子就华丽丽的掉地上去了。
这跟簪子是前朝老皇帝在位时,东北极寒之地生存的一支小部落,落罗族进献贡礼时的其中一件。极寒之地因为气候原因,本朝一直未曾实行兵力打压,而是采取抵御之策,防止他们南下进入边境抢夺粮食布匹。过往几百年来,每到最为寒冷之际,落罗族都会倾全族之力,消耗几乎族内一半的壮丁,穿越整个极寒之地,跨过本朝边境抢夺粮食,以换取全族人五年之内的生存。因为死伤严重,后继之力不足,落罗族人虽然在极寒之地被号称最为骁勇善战的勇士,却一直屈居盘踞在极寒之地的最北边,不曾真正壮大。
直到前朝老皇帝初登大位时,落罗族东旭公主的出现,传闻东旭公主出世时,整个落罗族的上空寒气尽散,光华普照,常年饱受寒气入侵的落罗族人真正切切的感受了一回太阳的暖意。而后,落罗族族长便赐名公主,东旭,意为上天赏赐给落罗族的自东方升起的太阳。
东旭公主的一生短暂,却无比辉煌,先后联姻极寒之地三大部族族长,却又一一将他们吞并覆灭,直到年方三十五岁时,最后一次下嫁给有“极寒之地上盘踞的雪鹰”之称的雪答塔族少主,不过五年时间,雪答塔族归顺落罗族,族长身死,雪答塔族族内,无一人反抗落罗族的吞并。
也许红颜多搏命,在雪答塔族归顺的第二年,也就是落罗族完成极寒之地四大部族统一的第二年,东旭公主摔下万丈雪山,生死不知,落罗族倾全族之力,终于在半个月后找到东旭公主尸首。整整三月,极寒之地部族裹白素,挂白帆,不食荤腥,不闻丝乐嬉笑之声。
而楚妃赏下来的这根簪子,就是落罗族在统一极寒之地两年后,由使臣亲自携归顺之礼进京中,东旭公主的贴身之物,而传闻,是东旭公主亲自交代要将此物送于天朝,以表归顺之心。
明绮识得此物也是机缘巧合,她某次在读杂记时,看到关于东旭公主的这一段,当时她朗声读给景文世听时,一贯清冷的景文世也不免有敬佩之色。世人只道东旭公主不守妇道,四次婚嫁,却没留下一子一女,凭借美色惑乱各部族族长,并进而吞并。其实,东旭公主在各部族内都十分受到族民崇敬,简直仿若神祗一般,东旭公主下葬之时,极寒之地三百儿郎自愿身死以陪葬。景文世对东旭公主只巧妙地说了一句,“极寒之地常年四分五裂,本朝不兴兵的最大原因就在于天灾大于,时间就能不断吞噬掉他们,不出十年,极寒之地必然再无人烟。”
明绮自然明白他哥哥的意思,东旭公主的存在几乎是统一了整个极寒之地,将天灾巧妙的变成了天然屏障,现在本朝也没有兴兵讨伐的原因就在于根本无法适应那里的天气,而且易守难攻。极寒之地所有部族联合起来,以落罗族为首,建立了东旭国。而东旭国经过这几十年究竟发展成什么样子,本朝根本无人知晓,因为极寒之地利用雪山为屏障,根本无一外人能够进入其中,只在每年三月冬雪稍融之时,会开放边关,与本朝进行贸易兑换。
明绮的担心正如景文世的隐隐担忧一样,这极寒之地的东旭国,早晚有一日会不甘屈居于那里,南下侵略,只是时机还未到而已。
是以,太后手里的这根簪子早先是先皇册封当今太后为皇后之时,而赏赐的诸多珍宝之一。太后将这跟簪子赏给楚妃,莫名其妙的,最后这根东旭公主的遗物,居然到了明绮手中,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明绮刚能读书写字时,不是没在浩瀚无边的书海里试图寻找同乡的踪迹,她想回去,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随着书读的越来越多,了解的人物杂谈越来越多,像东旭公主这般根本视婚嫁古礼为无物的人,也许是她的老乡之一也说不定,但毫无例外的,她们最后的死,都是在这个时空。
马车轻微的左右摇晃,车厢内边角处燃着楚妃赏下来的熏香,与她宫里的味道一致。突然,一个急冲,拉车的马一声长嘶,马蹄前翘,明绮和墨茶二人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往前倾倒,车身陡然一个晃荡,猛然停住之时,墨茶死死抱住怀里的盒子摔倒在马车上,神色惊慌不已,明绮也颇显狼狈的扑在一旁,余惊未歇。
明绮连忙曲着身子站了起来,扶起摔倒的墨茶,还未撩开车帘之际,一只指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又似常年养尊处优的手,轻握住布帘一角,掀了开来,刺目的光一拥而入,隐隐约约的,背着光而立的人,明绮好像看清了是谁。
赵延南是武将,虽然身为侯府世子,但多年征战在外,肤色略微偏深,棱角有些锋利鲜明,但长相俊朗不凡,气度华贵,尤其是眉宇间的神色,不愧是当年有上京第一美人的侯夫人之子。眼看明绮呆呆愣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的,轻笑了声,伸手上前,将她扶了出来。
“怎么,似乎除了那一晚你颇有些胆色之外,余下的,都像是惊弓之鸟一般,一吓就呆呆的愣在那里。”
赵延南打趣着说话,明绮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晚在船上遇到水贼之时,明绮第一次杀人却又恰巧被他救下的那次,不过,人在生死关头都会爆发出不同寻常的潜力,明绮心中暗语,若是你现在要杀我,她拿起刀的速度也不会比你慢上多少。
“见过侯爷。”只片刻,明绮正了正神色,端庄恭敬的给这位年轻却又满朝无一人敢小觑之的永平侯爷行礼问安。
“嗯,”赵延南哼了一声,扶明绮下马车之后,双手背在身后,也不吭声。
明绮看了一眼,原本宫里出来时的赶车之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明绮从未见过的,她估摸着应该是赵延南的人。
赵延南贴身带了个小厮,此刻已经坐在马车沿上,招呼了墨茶一句,就让赶车之人将马车驱到了巷子口的拐角处。
明绮眼神安抚了一下身子伸出帘外的墨茶,示意她莫要惊慌,此刻,明绮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在一条前后无人的巷子里,青灰色的石板铺就,地上潮湿的苔藓沿着石头缝密布,这里,似乎是京城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