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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初展心 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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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姿尴尬地收回了手,闷闷道:“你什么都不说,当然没人能明白。但你父亲肯定不愿承认是你自己摔伤才变成这样……”

    “不止是他,还有其他人。”凤羽冷冷道。

    她怔了怔,心里明白了几分:“好吧,也就是说,除了你以及朔方国的人,北辽上下都无人愿意相信。就算我现在出去跟他说,你还是老样子不改口,估计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凤羽闭了闭双眼,似已很是疲惫。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又为何一直留在王府?先前在戈壁时,你分明说过马上就会走。”

    “你……要不是你伤了,我还会跟回来?”叶姿气他不知好歹,但又不能高声说话。

    凤羽却斜睨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冷笑道:“你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怎么又反问起我了?!”

    “说。不然我即刻大声唤他们进来抓你。”

    “……”叶姿盯着他,这少年此刻面无表情,眼里却带着高傲,似乎知道自己一说此话,她就无力招架。

    她咬牙:“我叫叶姿。”

    “怎么写?”

    她环顾四周找不到纸笔,只得一把抓过他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她背对着烛光,静静地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于眼前。凤羽的身形有些僵硬,似乎是要刻意保持与她的距离。

    待她写罢,他却道:“不认识。写得什么?”

    “这么简单的字都不认识?”她一挑眉,忽而道,“哦,险些忘记了,你从小就被送到朔方,大概连学都没有上过。”

    “我识字,北辽文朔方文甚至新宋文都识得!”凤羽嫌弃地收回手,“你莫非是什么小国之人,为了生存才逃到北辽?”

    叶姿气道:“能不能别这样夜郎自大?之前跟你说过,我是穿越而来,但你完全不懂。”

    他怔了怔,道:“眼中会发红光的人也是你那个国家的?”

    “是。但不是跟我一伙的。”她犹豫了一下,道,“他想抓我。”

    “为什么?”

    “……你还是不会懂的。”叶姿已经没多少耐心再跟他解释这些,匆匆忙忙道,“总而言之,他很危险,但他也许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凤羽愣了一下,谨慎地望着她:“你父亲去世了?与那个人有关?”

    “据说是自杀,但我随后就被逮捕,所以我很怀疑他的死并不正常。”叶姿说罢,又低落了起来。

    也许是这个消息让凤羽很是意外,他没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安静了片刻,才道:“那你是要暂时借着我姐姐的名义躲避那人的抓捕?”

    叶姿蹙眉:“我当时在戈壁里想用他想找的那个东西要挟他,但后来,你也知道,他抢到了通讯器,然后又掉进地窖。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凤羽打量了她一会儿,不动声色道:“与你立个契约可好?”

    “契、契约?”叶姿讶然,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却淡定如初,墨黑眼睫不经意地划出一道痕迹:“现在的你,除了暂留在这里,只怕无处藏身吧?”

    她警惕地望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因此没有回答。凤羽却浑不在意,缓缓道:“我可以答应让你暂时冒名顶替,但你必须替我应付外面的人,另外,等我伤势好转后,即刻带我去雪山寻找姐姐。”

    叶姿的脸色有点难看,她张了张嘴,过了片刻才道:“你刚才岔开话题,就是为了给我下套?”

    “我还需要下套?”他冷哂一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我说你故意假冒郡主,北辽上上下下都不会放过你。”

    “……算你狠!”她忿忿不平,原先还觉得楚楚可怜的少年,此时在她眼中俨然成了披着羊皮的小狼。

    凤羽看着她,神色缓和了些,淡淡道:“若不是你在回京的路上照顾了我,我可以现在就告诉别人你根本不是郡主。”

    “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激?”叶姿冷笑,“真是知恩图报!”

    他却又似乎回复了先前的虚弱状态,闭上双目:“不愿意也可以,你自己考虑。”

    叶姿胸口滞闷,但无话可说,只得站起身,狠狠道:“你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这一路上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难道看不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以单臂撑着慢慢往下躺。叶姿看他手臂微微发抖,脸上神色却还是故作随意,本来即将冲出口中的反诘生生咽了回去。

    “等着。”她一甩长发,不悦地转身离去。

    ******

    叶姿推门而出,原先还站着许多下人的长廊已经空空荡荡。木叶簌落,冷风扑面,冻得她打了个寒战。

    “凤盈。”

    黑黢黢的庭院一角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将叶姿吓了一跳。原来是北胤王独坐于石凳上,四周连灯盏都无,整个人与黑夜融为一体。

    “……父王,您还等在这里?”一旦面对北胤王,她就不可控制的紧张起来。

    他抬起头:“我叫你问他,自然要等你出来。”

    叶姿这才稍稍镇定了一下心情,走下台阶道:“我……我刚才跟他谈了很多,但凤羽说确实是他自己摔倒,并不是被人所害。”

    “他在你面前也这样说?”北胤王怫然。

    “其实……为什么我们不能相信他呢?”叶姿故作冷静地道,“我不觉得他仅仅因为赌气就会帮朔方隐瞒,如果是朔方人害他废了双腿,那他根本没有理由把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若是先前靖王在他身边,他不能说实话也就罢了,现在他完全处在我们的保护中,又怎么会受制于人?”

    “你的意思,是说为父在胡乱猜测,其实本就是他自己摔的?”北胤王重重地呼吸着。

    叶姿大着胆子上前几步,低声道:“不管是不是,其实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多说的了。凤羽的性子遇强则强,您硬是要逼问,他越是反感。就算真有什么内情,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与叶姿先前想的不同,北胤王这次竟没有发怒,而是在黑暗中端坐着,许久不曾开口。叶姿正在揣度不安,又忽听他道:“除了这,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叶姿犹豫了一下,道:“没有。”

    “那你怎么在屋里待了那么久?”

    虽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叶姿能感觉到两道锋利的眼光射向她,她急忙道:“我还安慰了他,叫他不要与您赌气。”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北胤王喃喃自语。

    叶姿不由道:“以前的凤羽,是什么样?”

    他怔然,忽而苦笑道:“你连他也忘记了?”

    “……也许父王多说说他以前的事情,我能想起来。”叶姿做贼心虚,压低了声音,但在北胤王听来,却以为她是难过才这样。他撑着石桌站起来,往那间屋子看了看,似是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背转了身子。

    “既然他始终坚持自己的说法,那就由他去吧。”北胤王长叹一声,向着院门走去。

    叶姿站在夜风中,望着北胤王的背影,竟觉得有些落寞。

    ******

    寂静的院中独剩了她一人,她出了一会儿神,想要离去却又心事不宁。回头一望,却见屋内一片漆黑,那灯火竟不知何时灭了。

    叶姿小心翼翼地走到窗下,轻轻叩着窗棂,道:“你睡着了吗?”

    屋子里没有声音,叶姿有些懊丧,心想之前还言辞犀利,怎就一会儿的时间便已没了动静。转念想到凤羽躺下时吃力的样子,不禁又担忧起来。纠结了半晌,忍不住隔着窗子小声唤道:“凤羽!”

    这时屋内才似乎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片刻,但听得凤羽声音低微:“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爹他不再固执,已经走了!”她趴在窗上,想要发火却又怕被人听到,只能硬挤出声音来。

    他却没有马上回答,又过了一会儿,才冷冰冰地道:“知道了。”

    “……我走了。”叶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转身便走。

    “去哪里?”他这次倒是很快发问,只是隔着窗子,声音听上去很渺远,又有些虚弱。

    叶姿扬扬手,道:“怎么老这样问我?回房睡觉,不然还去哪里?”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你真的没事?”

    “没事。”

    “哦,那你早点休息吧,很晚了。”叶姿顺口说罢,也没等他回答,就走出了院子。

    他果然没有回话。叶姿独自走在寂静的小径上,想到自己刚才最后的话语,不禁有些讪讪。

    ******

    淡淡月光倾泻于白惨惨窗纸上,床前帘幔犹在轻拂。凤羽的右手紧紧攥着床栏,他想要坐起,但这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耗尽体力。

    终究还是瘫倒在床上,左肩的伤处一阵阵抽痛,而双腿则已经好像不属于自己,沉得发坠。

    他睁大了双眼,瞪着黢黑的床顶,急促而又沉重地呼吸着。长久不散的梦魇使他不敢轻易入睡,今夜此刻,他终于回到了阔别十年的上京,回到了曾经住了七年的地方。当他被抬进王府的时候,他虽是因伤痛而无心关注四周,但余光所扫,皆凡一草一木,一花一径,都渐渐地从虚幻朦胧演变为真切可感。

    就像一幅久已枯槁的画卷,再度染了色,晕了彩,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可这一切都不是他的。

    一张张或悲或喜或惊讶或好奇的脸在面前晃动闪现,种种话语在耳边沉浮消失,他很希望自己能化为一道虚无,隐遁于风中,或者,就像过去的那十年一样,幽闭在小屋中,永不再与外人接触。

    簇拥着他入府的人们都叫他公子,但他算什么?他冷眼旁观,心底这样诘问自己。

    树影疏疏落落映在窗上,勾画出光怪陆离的印痕。他缓缓侧过脸,望着斑驳灰影。

    ——“福婶儿,父王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我种的槐树都长出新芽了呢!”

    ——“快了快了,再等一些日子,王爷就会得胜回朝了。”

    ——“什么叫得胜回朝?”

    ——“咳,就是打了大胜仗,骑着高头大马回到上京……”

    ——“就像你去年带我去城门口看到的那样?”

    ——“是啊!公子爷,长大后也要像王爷一样做个大将军!”

    福婶抱着他,将他高高举起,他伸手去够树梢的新芽。春日暖阳下,嫩绿的新芽犹如一粒粒闪着光的星子,映在他的瞳仁里。

    姐姐说,槐树长大了,小弟就能跟去草原骑马。

    福婶说,槐树抽枝了,王爷就能穿着盔甲回朝。

    于是他每天来给小树浇水,托着腮坐在廊下等。天上的云又白又软,飘来飘去,日光的影子若隐若现,不经意间便没了踪迹。

    他的梦很小,小到时常被姐姐取笑。

    他的梦很大,大到就连自己也不信。

    “父王,我可以跟你学射箭吗?”没人的时候,他偷偷地站在树下,小心翼翼地朝着槐树说话。

    那年春末,落花飘零,他终于等回了久别的父王。世子与姐姐奔着笑着地迎上前去,他却终究还是胆怯,只敢躲在小树下,急切地朝着父王所在的方向张望。

    刺目的阳光下,父王身上的盔甲似乎带着金光。

    “凤羽。”父王终于发现了他,朝他走了过来。他屏住呼吸,仰起脸来望着英武健壮的父王,这个心目中的大英雄。

    粗糙的大手摩挲着他的头顶,他有些讶异,更多的则是惊喜。他从未被这样亲近待过,小小的心脏砰砰直跳。

    “送你去一个地方,好吗?”父王难得地俯□子,与他说话。

    他惊讶地问:“哪里?”

    父王沉吟了一下,道:“朔方。”

    “朔方?那是什么地方?”他愣了愣,不太明白父王为什么一回来就说这些。

    父王拍拍他的肩膀:“你去了就会知道。”

    “小弟!”凤盈捧着父王新带回来的红衫,奔到这边,世子却依旧像以前一样,只顾舞弄着长枪,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抿了抿唇,胆怯地问道:“那姐姐也跟我一起去吗?”

    “去什么地方?”凤盈好奇地询问,父王却将她揽在身后,朝着他微笑,“去,到时候,一起送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T_T 想到小凤羽的遭遇就想哭……

    话说凤羽终于知道叶姿的名字了,还是在他手心写下的,哈哈~不知道他当时会不会心肝儿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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