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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初阳才现,叶姿便已睁开了眼。院中其实也只是有婢女窃窃私语,但她本就睡得不熟,加上些微的光亮与声音,竟是早早地醒了过来。
揉揉眼睛,只觉酸涩难挡。下意识地取过桌上铜镜一照,虽然不甚清晰,却明显脸色憔悴,顶了一双熊猫眼。
她抛掉镜子又倒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一会儿,忽而想到昨夜一系列的事情。她还记得当时说起靖王今早就要入朝,但不知北辽究竟会怎样处理凤羽腿疾之事,北胤王又是否已经去了皇宫?
——不知不觉中,自己竟好似代入了郡主的角色,操心起这些来了!
叶姿捶捶自己的头,心不在焉地穿着繁琐的衣裙,此时却听房门外有人轻声问道:“郡主起身了?”
“是啊。”她警觉起来。
侍女恭恭敬敬道:“奴婢进来替您更衣梳妆。”
“不用了。”叶姿还是不适宜这种生活方式,急忙道,“我自己穿好衣服,你再进来吧。”
侍女愣了愣,但早已听人说起郡主身上发生的事,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叶姿匆匆忙忙穿好衣衫下了床,这才有一个青衣侍女端着水盆进来,不多时,又有数名年仅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捧着各式盒子进来,也不知到底装了些什么。
那侍女取过梳妆台上若干个华丽精致的粉盒,小丫头则侍立两侧,举镜的举镜,梳发的梳发,各司其职。叶姿只得像个木偶人一样任由摆布,坐了一会儿,忽而问道:“王爷呢?”
“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上朝去了,走得很匆忙呢!”侍女手指灵巧,很快就点染开胭脂水粉,兀自说道,“对了郡主,昨晚太医配的舒金膏已经熬制好了,福婶刚才给公子送去了。”
“……知道了。”叶姿望着镜中的自己发怔。忽觉脑后一痛,不禁“呀”的一声叫了出来,那梳发的小丫头慌了手脚,攥紧了木梳跪倒在地,连连哀声道:“郡主恕罪!奴婢下次一定小心伺候!再也不会犯错了!”
叶姿蹙眉转身,她其实也不过是被梳子扯断了几根长发而已,但眼前这个丫头却吓得面如土色,瘦小的身子不住打颤。青衣侍女不等叶姿开口,竟率先冲上去,扬手一巴掌打在小丫头脸上,声音响亮清脆。
“没有轻重的狗爪子,还指望有下次伺候郡主的机会?!”那侍女一改原先和善温柔的模样,疾声厉色呵斥道。
其余丫头也都不敢做声,悄悄跪在周围,低头瑟缩。小丫头呜呜咽咽,半边脸肿胀起来。叶姿反倒被这场面惊了一惊,急忙站起,道:“没什么大事,起来吧。”
那小丫头捂住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跪着不动。青衣侍女怔了怔,随即一把揪起她辫子,竖眉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叩谢郡主啊!”
“是,是,谢郡主宽宏大量!”小丫头一边叩头,一边哆哆嗦嗦地说着。
叶姿心里不舒服,摆手道:“算了,你们都出去吧。”
“郡主不要奴婢们伺候了?”青衣侍女上前一步俯身道。
“……反正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我不喜欢往脸上抹那么浓的胭脂。”
侍女柔声道:“是了,郡主以前也不爱打扮,看来这可一点儿都没变。”
叶姿暗自苦笑了一下,挥手让她们先退了出去。镜中的自己虽只是略施粉黛,但乌发高挽,长簪点翠,眉梢被那侍女画得微微上挑,确实看起来有几分威势。
——这还是我吗?她默默地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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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昨日回来时忙着送凤羽回屋,叶姿今日走出院门时,才算真正见识了北胤王府的宏大壮阔。可惜无论想去哪里,身后总有侍女紧随。
她已知没法摆脱,便只能由着她们如影随形,转了许久也没一点自由,更没人与她说话。信步走上石桥,见桥下清流汩汩往北边而去,不由想到了凤羽就住在那边。虽觉这少年不好对付,但她实在烦闷,便忍不住走过石桥,朝着北边小院行去。
远远就望到了那株高大的槐树,走到院门口,也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声音,与其他地方仆役来往的繁忙景象很是不同。她才踏进院子,便见福婶从里屋匆匆出来,一见她来了,便惊喜道:“郡主来得正巧,老奴正要找您。”
“找我?!”叶姿一愣。
福婶小步上前,指指屋内,小声道:“公子想见您。”
“……”叶姿更是疑惑,但也不好表露在外,便将侍女留在院中,独自进了屋子。今日风势缓和,阳光映洒在窗上,不似先前那么寒冷。但屋内还是紧闭了窗户,帘幔低垂,遮蔽了视线。
她转过屏风,先是望了望,见床前的帘幔都未拢起,不禁道:“你还没有起床?”
“……早就醒了。”说话间,帘幔微微一扬,凤羽掀开一角,露出半边脸容。比起昨夜的憔悴,他现在似是好了一些,但脸色仍显苍白。
叶姿望了望他,忍不住笑了笑。凤羽一怔,蹙眉道:“你笑什么?”
“这里。”她站在屏风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圈,“与我一样,熊猫。”
他眼神疑惑,却又不愿问她,手一收,帘幔便倏然落下。
叶姿微一蹙眉,也觉得自己方才似乎太过随便,便绷着脸走过去,隔着帘幔道:“为什么叫福婶找我?”
他冷笑一声:“想提醒你一声,要想在这里待下去,就要学得聪明些。”
叶姿不喜欢他这个语气,硬声道:“……怎么了?没头没脑干嘛这样说?”
凤羽沉默了一会儿,道:“早上是不是有丫头犯了错?”
“犯错?”她稍微愣了愣,才醒悟过来,“你是说梳头的时候吗?只是不小心扯断了几根头发,又算得了什么大事?你怎么会知道?!”
他却没有理会她的诧异,顾自缓缓道:“我怎会不知?你若是这样下去,过不了几日,便会被众人怀疑,更何况他也在府中。”
“他……”叶姿明白了凤羽口中的他是谁,但还是想不通,“我做错了什么?你不会是叫我要狠狠责罚那个丫头吧?”
“做戏也该做像!没有哪个郡主会像你这样。”他声音虽不大,但明显加重了语气,倒不似一个青涩的少年了。
叶姿闷闷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她也知道古时富贵人家等级分明,做奴婢的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受到重责,甚或丢了性命。但真要让她那样去对待下人,她实在觉得很难。
“我下不了手。”她皱眉道。
“下什么手?并未叫你打她,可你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做足,岂不是太随意了?”
她怔了一会儿,道:“知道了。”
帘幔内的凤羽没再说话,叶姿望着自己的裙角,随口问道:“那个舒金膏,已经敷上了?”
“嗯。”他连回应都显得寡淡。
“有用吗?”
“……才敷上,怎会知道?”
她蹙着眉,很想就此离开,但又忍不住道:“要是觉得伤口发胀发红,就赶紧把药膏擦掉。你的伤很深,而且已经耽搁了好几天,要是感染了只怕会有危险。”
帘幔微微动了动,他抬手挑起一角,望着她道:“你不要觉得故作关怀就可让我留你多待几日。”
叶姿强忍心中怒意,冷笑一声缓缓站起,下颔微微扬起,仪态骄矜,竟有着不怒自威的寒意。
“为何在我面前摆出这般模样?”凤羽有些愠怒。
“以后我就是这个样子了,你教的。”她冷冷回答,看都没看他。
凤羽怔了怔,才想说话,她却傲然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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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光殿中,隆庆帝盛装肃然,身穿金爪游龙衮袍,头戴碧玉通天冕,端坐于龙椅之上。文武群臣分南北两侧而立,北侧之臣穿北辽束身箭袖锦袍,南侧之臣则着新宋样式的大红宽袍,皆面带荣耀,器宇轩昂。北胤王立于北侧武将之首,虽也站得笔直,但眉宇间始终阴云不散。离他不远之处,身着黑底龙纹锦袍的耶律臻长身玉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天色微明时,北胤王就赶在上朝前将讯息告知了耶律臻,说是凤羽仍旧未曾改口。因宫廷肃穆,北胤王并没有直接与太子见面,只是借由东宫亲信转告了这个消息。
那人回复时,只说太子沉默,北胤王亦没心情多问。
自己拼死血战,到头来世子凤举死在风雪中,凤羽回朝,却废了双腿,这样的打击让一向剽悍无畏的北胤王也着实承受不住。昨晚几乎彻夜难眠,如今强站于金銮殿上,却还要接受朔方的和谈。想到此,本已灰心丧意的北胤王,又是悲愤不已。
低沉的鼓声由远处传来,咚咚咚的好似直接敲击在心坎上。殿前武士赫赫扬威,一声声宣召层递而近,随着众内侍的引见,朔方使臣自白玉长阶下缓缓而来。靖王位于首位,亦身着朔方盛装,紫金宽袍乌黑笠帽,腰间玉带横斜,神情淡然,倒也没有一丝畏懦之色。
“朔方靖王参见北辽皇帝陛下……”繁琐的觐见礼节在北胤王听来更觉烦闷,此时靖王已双手高举起长条锦盒,往前走了两步。隆庆帝身边的内侍微弯着腰小步直趋,将那饰金镶玉的锦盒接取过来,又送至隆庆帝面前。
锦盒徐徐打开,赤红色的缎底上摆放素白信笺。隆庆帝取出书信展眼一望,乃是朔方泰和帝亲笔书信,极尽和顺谦恭之语,看来与其先帝的性情完全不同。
靖王垂眉敛目,平和道:“皇兄已将之前答应进贡之金银珠宝尽托给小王带来,太子殿下也已查验核实,陛下若能答应停战,此后每年朔方都会依照约定献来宝物。”
隆庆帝看了看耶律臻,见他薄唇紧抿,目光朝着前方,似有心事,便也没有问他,将信笺交予内侍后道:“朕本也无意与你们朔方争斗,这十多年来战士们血战不休,边境百姓流离失所,我朝更折损几员大将。”
说到此,他的目光又移到北胤王那边,果不其然,北胤王深凹的双目中仿佛含着熊熊之火。
“北胤王。”隆庆帝微一抬手,“世子以身殉国,朕与满朝文武连同北辽百姓,都会记刻在心。”
他这话一说,原本就悲愤不已的北胤王忽地撩起战袍跪拜于地,重重道:“臣之长子从十六岁起便随臣行军作战,原本已打算在年底成家立业,却最终死在雪山之下,连香火都没留下!臣之幼子七岁便去了朔方作为质子,这次回转后已经无法站立,请圣上严查此事,还臣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每天在中午12点30左右更新,如果有事不更的话会提前说明的。PS:之前说过的红包会发放,请注意查收。因为123言情会抽走5%的手续费,所以大家拿到的不会是整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