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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呼尔淳正看着老两口烧火,炉灶上冒着热气,不知在蒸煮什么东西。叶姿走到门口,呼尔淳见了,便问道:“您不在房间里歇着?”
叶姿只得道:“坐着没事干,就过来看看……”
呼尔淳搬来凳子给她坐,她便坐了下来,可他们兀自忙碌,她坐在旁边也自觉无趣。过了片刻,老妇从锅中取出蒸热的馒头,呼尔淳先递与叶姿两个,随后端着盘子,又提了水壶便往那边房间去。
叶姿一边吃着,一边看那对老夫妻收拾厨房,老妇喜欢攀谈,见她坐在边上,便开始打听她的来历。叶姿只好编造了谎话应付一阵,瞅得她又去洗碗刷锅,便赶紧朝房间走去。
一开门,见凤羽坐了起来,呼尔淳正蹲在地上往木盆里倒热水。
“公子,现在水还烫,您要稍等一会儿。”他说罢,向叶姿行了个礼,便出了房间。
“……是准备洗脚吗?”她站在门口,故作自然地指指还冒着白气的水。
他只点了点头,拿起放在一边的馒头,慢慢吃了起来。叶姿走过去,他抬头看看她,又端起盘子道:“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她拖过长凳,坐在他身前。
馒头不知是用什么粉做的,黄黄的,有些粗糙涩口,刚才叶姿吃的时候就觉得毫无滋味。但凤羽慢慢吃着,好像并不觉得难以下咽。
他吃东西一直都很安静,有时候还似乎在想着什么。微弱的烛光勾勒出他的轮廓,绵密的眼睫像小兽的绒,幽幽黑黑。叶姿托着腮倚在桌边,看了一会儿,道:“要喝水吗?这馒头很干。”
“不用。”
“我好像很少看到你喝水。”她拔下发簪拨弄了一下烛火,于是火苗忽忽地窜了起来,映亮了她的眸子,“水喝得太少,会对身体不好。”
本是很随意的话语,却让凤羽有些不自在。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取来帕子擦干净双手。叶姿怔了怔,见盘里还有馒头,诧异道:“只吃一个,不会饿吗?”
“不会。”不知为何,他又像是被冰雪覆盖了似的,脸上也不再温和。
叶姿不想自讨没趣,便起身拿起盘子出了门。等转了一圈再回来时,凤羽已经弯着腰,将双脚放进了水里。
她本想上去帮忙,但想到他那忽冷忽热的态度,便站在原处没动。土炕较高,凤羽坐在那,要想够到木盆显得有些吃力。叶姿慢慢踱过去,瞥了一眼他的双脚,尽管在黯淡的光线下,还是可以觉出其苍白。
见他只是坐着没动,叶姿开口道:“要经常按摩,才能促使血液流通……”
凤羽抬起头望着她,没说话。
感觉他似乎没有生气,她便大了胆子,走上前去:“天冷的时候,是不是会感到难受?”
他还是默默看着她,略微点了点头。她就掖起长裙,蹲在他面前,试探性的碰了碰他的小腿。他想往后躲,但也只是稍稍动了动,没有更大的动作。
于是叶姿便用手撩起水给他温热双腿。
他的腿不像成年男子那样强健,上面还有陈旧的伤痕。她想到了凤羽之前因为不肯说出到底为何受伤而被北胤王责打的样子,便抚过他那些伤痕,道:“这些伤,养了多久才好?”
凤羽迟疑了片刻,道:“三个多月吧……”
“骨头长好后,就没有试着站立起来?”
他低着眼睫,望着自己的双腿:“试过,但是没办法站起来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叶姿虽不是医生,却也感觉应该不止是骨头的损伤,更像是神经被毁。比起骨伤,这才是最难治的……她的心情不免有些低沉。
凤羽见她的动作变得迟缓,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叶姿一省,抬头看着他,故意笑了笑:“说不定这次去寻访名医,可以治好你的腿呢。”
他眼神一紧,旋即淡然道:“不可能的事情就不必拿来安慰人了。”
“为什么不存有一丝希望呢?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像你这种伤情,如果放在我所处的时代,也许真的可以再站起来的。”
他的唇边浮过一缕笑意,显然是不信。
叶姿皱着眉,认真道:“喂,别老是一副不信任别人的样子。别说是断了腿骨,就算是被切断了一只手,只要在短时间内去找大夫,都可以接上去呢!”
凤羽本不想接话,可见她一本正经,只好道:“哪有这般神奇的事?”
“所以说你孤陋寡闻……也不是,你活在千百年前,自然想不到以后是什么样子。”
他冷了脸色:“那你这样说,我就是个古董了?”
她笑盈盈道:“古董很值钱的。要是可以把你带回去就好了。”
“带回去干什么?”
“卖钱啊。”叶姿有意戳了戳他的腿,“说真的,如果能治好……”
“但你现在连自己都回不去。”凤羽没等她说完,便粉碎了她的臆想。叶姿脸一沉,不悦起来:“我好心遐想一番,你干什么这样不解风情?”
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反应,竟有些怔然:“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
“谁需要你的提醒了?我难道自己不知道吗?最不喜欢你这种现实得没有一点希望的人了。”她一径说罢,从旁边拿起一块粗布,抓起他的双腿胡乱擦了几下,道:“好了,睡觉去吧。”
凤羽只得隐忍,拖着双腿往炕上躺去。她本已端着木盆要走,又回头抱着他的腿,给他放好了位置。
“干什么忽然那么生气?”凤羽忍不住问。
她没搭理他,端起木盆出去了。他躺了许久,才听到脚步声响,撑起身子一望,果然是她回来。怀里抱着一床薄被,外面的绒袄已经脱去,长发也披散了下来。
“怎么去那么久?”他蹙眉道。
“只许你洗漱,我就不要了吗?”
凤羽瞥着她:“一言不合就冷嘲热讽到现在?”
她没有理他,顾自站在那里。凤羽忍耐了脾气,好言道:“既然将袄子脱掉了,就不要站在那不动。”
她这才一扭身,坐在他身前。
“萧凤羽,以后不准再说什么回不去之类的话。你是一点都不会体谅别人吗?总喜欢挑人的伤处去撒盐。”
她此时虽是离他不远,但却以后背对着他,声音也很是冷淡。
凤羽怔了一会儿,想要解释,但觉得自己说了也是没用,相反或许更会惹她气恼,便压制了心中的情绪,同样冷淡道:“你不想听,我就再也不说了。”
她扭过脸,似乎是盯了他一眼,只因烛火摇曳,那侧脸朦胧,眼神也不似那么犀利,反倒有些含着娇嗔之意。
凤羽看看她,默默地侧过身去。她吹灭了蜡烛,在昏暗中谨慎地脱去了里面的夹衣。毕竟是有他在,便不敢再脱,拥着被子睡在了他对面。
躺下去的时候,心里很是不安。
长那么大,除了在异国的那一段恋爱之外,她都没跟其他人那么亲近过。即便是在热恋过程中,她与沈予辉也只是相拥相吻,尚未突破最后一道关口。
但现在却要跟这个冷漠别扭的少年同塌而眠,虽不是并着肩,但总觉尴尬。
或许也正是有这一种心理作怪,先前他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实话,她就暴躁起来,不太像以往的自己。
土炕不宽,凤羽已经尽量靠里侧躺着,叶姿因为不想碰到他的身体,还是睡在最外面,脚一动就要垂下。这样拘束地躺了许久,加上下面是硬邦邦的砖石,她浑身酸痛,根本无法睡着。
外面早已安静下来,叶姿辗转反侧,望着黑漆漆的窗子发呆。
忽听凤羽低声道:“你睡不着?”
“嗯……哎,你怎么还没有睡着?”
他并未回答,只是道:“这土炕硌着你了?”
“……我也没那么娇弱……”说是这样说,显然有些口是心非。凤羽似乎听出了她的语气,摸索了一阵,抛来一堆衣服:“把我的斗篷和长袍衬在下面。”
叶姿接在手里,嘀咕道:“压皱了怎么办?”
“那又不打紧。”他不在意地说了一声,又安静了下去。
她想了想,将那件厚厚的斗篷铺平垫在身下,却又将他的貂绒长袍盖在了他双腿的位置。随后,悄悄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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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白天太过疲惫,晚上睡觉又不自在,叶姿折腾至半夜才睡着,没过多久却又做起了噩梦。梦中的她站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上,低头望去,皆是浮云白雾,风从四面八方扑卷过来,她似乎听到父亲的声音,想要寻找之际,却只觉背后有人用力一推,将她活生生地推下了楼顶。
“啊!”她在坠落的刹那发出尖叫,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控制,一直往下掉去。
“砰”的一声,砸到了冷硬的地上,痛得她蜷缩起来。可也正是这一撞,让她睁开了眼睛。四周漆黑,隐约有桌椅的轮廓,她头脑不清,呆了片刻却听身后有人急道:“怎么回事?”
叶姿这才回过神来,捂着肩膀坐起身,发现自己是在地上,被子滑落一边,原是自己做梦挣扎,竟从炕上掉了下来。
“没,没事。”她支支吾吾地说着,蹙着眉往炕上爬。但她手臂的伤口经此一撞,又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凤羽在黑暗中探身出来,伸着手给她。
她握着他的手,一借力,重新爬了上去。随后低头按住伤处,坐在那还是恍恍惚惚。凤羽无奈道:“竟会摔下去……你睡里面吧。”
“不要。”她觉得自己这样很丢脸,便马上拒绝。
“还逞着强?”他说罢,顾自撑着身子慢慢往外移动。叶姿不想让他那么费劲,便按住他的腿,道:“不要麻烦了。”
他怔了怔,道:“没有觉得麻烦,我睡在外面还更便捷一些。”
她只得闭了口,帮他换到外侧。她躺下的时候,凤羽道:“你不要害怕。”
“……怎么忽然这样说?”
“你是怕碰到我,所以一直往边上躲吗?”
叶姿有些心虚,可强自撑着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你们的国家也会这样的说法?”
“呃,是啊。有什么不对?”
“新宋人才这样拘束。”凤羽道,“北辽人是不会介意这些的。我小时候,就常见草原上的年轻人追逐姑娘,一手抱起一个,骑着马就跑了。”
“……是吗?”她勉强笑笑,“还真是豪爽。”
“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尴尬的。”
叶姿觉得他想得好像有点多,心里更加怪怪的。
于是便正色道:“我本来就很放心,你才多大,与我相比就是个小男孩而已。”
他没做声,隔了一会儿又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有几岁。”
她有些烦躁:“怎么老是要问这个?比你大三岁多呢!”
“二十一?”
“差不多吧……”叶姿忽而道,“你不是十七吗?”
“马上十八了。”
“是吗?没看出来……”
“没有骗你。”
叶姿忽然觉得这样的话语之中好像带着点暧昧,忙用被子盖住了脸,闷声闷气地道:“就算骗我也无所谓,你到底几岁跟我有什么关系?”
果然躺在黑暗中的少年不再往下说了。
叶姿等了一会儿,四周还是寂静得让人有几分冷清之感,先前想堵住他的话语,可一旦他沉默了,却又觉得不安与孤独。她微微直起身,往那边望了望,可惜什么都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_<)~~~~ 凤羽难得想主动一点,却被打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