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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舜心知不好,急忙策马回转,两侧的骑手已成包夹之势将他与手下围在中间。有几名士兵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骑手弓弦一响,利箭攒射,将那几人当即射下马去。崔舜大喊一声,带着剩余的部下挥刀冲向两边,箭雨之下他顿时被射中多处,但仍纵马疾驰,刀落如电。
手持弓箭的骑手见他来势汹汹,一边放箭一边后退。崔舜正待杀出一条血路,却听身后马蹄声疾,他回头一望,见先前手持火把的年轻人已追赶而至。此时他手中持着一柄长枪,银光闪动间呼啸如虎,猛然间展臂前挺,长枪便刺向崔舜肋下。崔舜在马背上陡然勒缰急转,在战马嘶鸣声中长刀出手,正横架住年轻人刺来的长枪。年轻人枪尖一捺,顺势滑落,朝着他小腹而去。崔舜仰身横卧马上,长刀格住枪杆,滋拉拉火星四溅,座下骏马步伐急促,踏出万点水花。
他两人正在河中央交战,四周的骑手已将崔舜的手下逼至河岸一角。刀光剑影间,原先驶向密林的马车早已到了河畔暗处。
车窗一开,露出叶姿的侧脸,她朝那边望着,低声道:“刚才黑黢黢一片,你又怎知他们是朔方士兵?”
凤羽拢起青色布帘,“如此深夜故意脱去战袍,又悄悄往潜阳城后门而去,还能是北辽人马?”
“那现在是要将他们全数消灭?”叶姿又往另一侧张望了一下,忧虑道,“我听那边喊杀不断,交战也还未止。”
“不能杀了,这些人估计是朔方派出的偷袭者。”凤羽说到此时,崔舜的部下已尽数跌下战马,被北辽骑手围困在河畔。崔舜眼见部下失利,情急之下虚晃一招便想逃跑,呼尔淳长枪一挑,将他生生挑下马背,砸在河流中央。
这一下崔舜后肩受伤,鲜血直流,他在湍急的河流中挣扎着正想站起,马车已徐徐驶来。窗子半开间,凤羽望着被呼尔淳长枪架在颈侧的这个朔方将领,心头忽而涌起一阵奇怪的熟悉感。
叶姿见崔舜跌坐于水中,眼神仍凶狠,不禁道:“你是朔方人?”
崔舜冷哼一声不予回答。呼尔淳踢了他一脚,“郡主问话还不回复?”
“郡主?”崔舜翻着三角眼瞥了她一下,“难怪在这时候还敢到潜阳城来!”
“靖王在哪里?我们要找他!”叶姿不想跟他多啰嗦,径直发问道。
崔舜却冷冷道:“靖王殿下岂是你们随便就能见的?有本事自己去战场上找吧!”
叶姿气得不轻,凤羽忽然隔着窗棂盯着他道:“你叫什么?”
崔舜斜挑着眉毛,“问这干什么?!”
呼尔淳见他还一副不肯服输的样子,正想教训他一顿,却听车内传来凤羽的声音:“你是永吉?”
众人愕然,片刻之前还横眉冷目的崔舜猛地一震,抬头望着只露出侧影的凤羽,惊悚道:“你怎么知道我原来的名字?”
车窗缓缓推开了几分,凤羽望着跪在水中的男人,一言不发。崔舜盯着他许久,终于哑声道:“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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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阳城下的攻守战还在继续,火光燃红了天幕。随着三声鼓响,北辽士兵忽而后退,朔方军队正要追击,却见城楼上涌现了众多手持火把的士兵,校尉发令之下,五花大绑的崔舜被推到了最前方。潜阳县令大声叫喊:“朔方靖王何在?!”
连喊数声无人应答,校尉一挥手,士兵们猛地抬起崔舜往城墙外抛下。但听一声惨叫,崔舜自城楼坠下,但腰间还系着绳索,一头被拴在垛口,整个人就那么荡在了半空。
城下传来低沉的号角声,朔方军队缓缓往后退去,身穿银甲的靖王在众人的护卫下策马而来。崔舜悬在高空,身体绷得如同一张弓,夜风从耳边呼呼而过,将他吓得不敢动弹。
“靖王救我!”他在绝望中大叫起来。
潜阳县令高声道:“靖王,你派人想要暗中偷袭我潜阳城,现在此人已在我们手中,你若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就速速将兵退去!”
靖王道:“你们北辽的兵马还在四周囤聚,我若是再收缩兵马,岂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只要靖王下令撤兵,我北辽人马自然也不会追击。”
靖王扬起唇角道:“是吗?可我怎样才能相信于你?”
潜阳县令往边上退了几步,道:“本官人微言轻,但上京已派来使臣,还请他与靖王直接交涉。”说话间,两旁人群散开,已有人抬着坐辇登上城楼,叶姿与呼尔淳则跟随左右。
火光摇曳下,身着素白锦袍的凤羽坐于其间,双肘搁在扶手之上。从他所处的方向往远处望去,旷野间一片狼藉,黑压压的兵马如层层乌云般聚集不散,唯独靖王一身银甲端坐于白马之上,腰间配着长剑,赤红的帽缨在风中飘飞,有着非同寻常的意气。
“凤羽?”靖王剑眉一扬,似是有几分惊讶,又掩不住惊喜之意,“莫非上京派的使臣就是你?”
凤羽的容貌在夜色与火光的交错下显得有些隐约朦胧,他淡淡一笑:“李兄,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
靖王座下的白马低声嘶鸣了几下,靖王抬头望着高远的城楼,道:“凤羽,我带兵至此,也并非要与你作对。眼下你我各为其主,你虽到了潜阳,我却不能就此下令全军撤退。”
“我明白。”凤羽还是神色宁静,“其实这次双方交战更多是因误会而起,圣上无心开战,亦不希望百姓再饱受战乱之苦,故此派我前来调停。李兄若是能相信我,就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一番。”
“商议?”靖王望了望戒备森严的城楼,身后立即有副将低声道,“王爷小心有诈,萧凤羽已经是北辽世子,再不能轻易顾念旧情。”
靖王颔首,朝着城楼微笑道:“凤羽,我虽有心与你叙旧,可眼下这兵戎之间又怎能坐下来慢慢谈?想必你也不会打开城门放我入内吧?”
“只要李兄愿意和谈,地方与时间都由你定。”凤羽微微扬起下颔,目光澄澈。
叶姿不由一惊,低声道:“凤羽……”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叶姿本来不安的心被这坚韧的目光抚过,方才慢慢平静下去。靖王眉心一蹙,身边的人紧张道:“王爷,他这样镇定,定然是想好了阴谋要引我们上当。”
靖王一时沉默,又望向悬在半空中的崔舜,扬声道:“既然凤羽想要和谈,不如先将我的部下放了下来,也好给我方将士一个交代。”
凤羽瞥了一眼城楼垛口那根不断晃动的绳子,“可惜这个人不是我抓的,而是潜阳守将与士兵们出手才擒获。只要靖王答应先行退后,等我们和解之后,崔将军定能安全返回朔方,你看怎样?”
靖王嘴唇紧抿,过了片刻才道:“那好,我且念在故交相信你。我的人马从此刻开始后退至青芒江畔,但你也要保证不再让援兵前来偷袭。商议的时间与地方,等我回去后再派人传信于你。”
“在再次见面之前,我保证不会让一兵一卒再去偷袭。”凤羽正色道。
“告辞。”靖王抱拳回撤,众多兵马在夜色中缓缓后退,北辽的军队亦散开至两侧,看着这支朔方的铁甲军逐渐远离了潜阳城。
已经被夜风吹得发抖的崔舜眼见靖王离去,不由惨呼求救,但远离的军队并没有对他有一丝关注。呼尔淳俯身往下望了望,嗤笑道:“就这熊包样子也想来充当前锋?世子,现在将他关进牢房还是继续挂在这儿?”
凤羽扫视一眼,眼神尽是冷漠。
“拎上来,我还有话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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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候,凤羽进入了潜阳府衙,叶姿见他脸色发白,关切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等天亮后再审问那个朔方人?”
“不必,现在就带他来。”他语意冰冷,竟与平日判若两人。
叶姿心中暗自揣度,此时呼尔淳等人已将崔舜押了进来。先前还飞扬跋扈的崔舜此时已经湮灭了气焰,虽还强行想要站起,但被呼尔淳一把按住肩膀,便被迫跪在了堂下。
两旁烛火抖动,映着凤羽的身影,虽瘦削,却好似有一根钢针支撑了全身。
“你们先出去。”他虽是对着周围人发话,目光还停留在崔舜脸上。呼尔淳等人告辞而去,叶姿犹豫着,见凤羽的注意力也不在自己身上,只得扶着他的肩轻声道:“你自己小心。”
“嗯。”他点了点头,望着她,略微缓和了神色,“不要担忧。”
叶姿这才跟随呼尔淳他们离开了前堂。崔舜见众人都纷纷离开,只剩了这个白衣少年还坐在面前,不禁瞪着他道:“你,你想干什么?”
凤羽眼看众人的身影都已远去,府衙的大门也已关闭,便推着轮椅到了他近前。此时两人之间不足一丈,崔舜额前渗出了点点冷汗,凤羽目不转睛地看了他许久,道:“你这张脸,与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
崔舜的鼻翼抽动了几下,“被你认出了,也是我倒霉,但我这些年也受尽了苦楚,你还待怎样?”
“受尽苦楚?”凤羽侧过脸瞥着他那张尖瘦的脸,见他颧骨下有隐约的刺青文字,便道,“你们福王府的人不是早就都被斩首流放了吗?你又怎会当了将领?”
崔舜咬牙道:“几个主子确实都被杀了,我原是王府管家之子,也因此受到牵连被流放了十年!全亏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才将我放了回来……萧凤羽,要说过去的事情那是我年少气盛,这些年我受的苦不比你少!”
“那又怎样?”凤羽冷冷道,“你被流放是罪有应得,我呢?我可曾得罪过你?”他说着,又转回堂前。正中的桌上安置着一柄古朴的宝刀,正是当日叶姿交予信使的信物。
“呛啷”一声,寒光凛凛的刀身出鞘,锋利的尖刃上隐约还泛着蓝芒。凤羽的墨黑眼眸被刀光映亮,也含着深深的寒意。
崔舜嘴唇颤抖,身子还硬挺着。“萧凤羽,你也知道我只是个仆人,主人们要干什么,哪里由得我?他们那时候觉得你生性骄傲,又不肯认输,便说要教训你,我也只能跟着去了!”
凤羽没有说话,一手推着轮椅,一手将宝刀搁在膝上,又一次迫近了崔舜。
“我们原本只是想打你一顿解恨,没有想要把你弄成残废!”崔舜双臂双腿都被捆着,身子不断往后弓,被凤羽的目光摄得浑身发冷。
凤羽的轮椅已到了他面前,一抬手,刀尖便抵在了崔舜下颔。一滴鲜血沿着雪亮的刀锋缓缓流下,崔舜看着面前这个冷若寒冰的少年,急得大叫:“你若是杀了我,还怎么和靖王殿下合议?!”
凤羽手腕一转,刀尖又划向他咽喉另一侧,一道淡淡的血痕立即渗了出来。“我可以不杀你,先将你双腿砍下,再与靖王说清楚你当年做的事,想必他也不会为了你而与我翻脸吧?”凤羽审视着他因为紧张而扭曲的脸,唇边还带着笑。
“别……”崔舜已经濒临崩溃,哭丧着脸嚎叫道,“求求你大发慈悲!”
“我本就不是个仁慈的人。”凤羽冷笑一声,挥刀便向崔舜左腿砍去。
“饶命!”崔舜大喊着,身子就地一倒,凤羽手中刀锋落在他腰间,顿时血流如注。崔舜脸色惨白,眼见他还要挥刀砍来,不由惨叫道:“你且饶了我,我还能告诉你一件秘事!”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这个人要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