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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因为震惊而失语和沉默,直到安格列一脸被打击得死气沉沉的模样问背上的米娅:“我记得你们佣兵团长银瑜只有两颗铜星?”
“是、是啊……”米娅咽了咽口水结巴地回答,“我们团只有最末、末等的评级……”
然后这个最末等的佣兵团出了一个亡灵法师,一个不死殿大祭司,还有一个逆了天的——魔物。
……真的是好!末!等!啊!
都是些穷极一生都未必能见到的人物,骂他们是杂碎兵的黄金三星佣兵们,感觉自己脸都要打烂了。
在所有崇拜的窥探目光中心,身为精灵族的大祭司辉格内心并不轻松,他对上长羲那双纯黑的眼,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本意并不想伤害你,但是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只有辉格明白,这个看似逆了天的少年根本不是什么魔物,而是一个伪魔族。
长羲本是一个纯粹的人族,因为前大祭司里克各种隐秘的手段,他在不死殿里被改造成了一个伪魔族,魔族和天族拥有近乎永久的生命,但在万年前全部埋葬在不死殿里——这个世界已经有数万年没有出现过天族和魔族了。
伪魔族拥有魔族的力量,却没有魔族的生命力。
可哪怕只是个伪魔族,他的存在都会打破种族的平衡,因为已经没有天族可以制压这个横空出世的魔族,所以两年前他发现这个魔族的存在时,就是抱着必须杀死对方的念头,而且一定要快,趁对方还没有成长起来。
但是两年前错失了这个机会,辉格回不死殿调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却再没有勇气如此果断地下达命令说:“这个人不能留”。
这个少年经历过的所有,残忍至极,连他这样一个见过各种腥风血雨的大祭司,当时看着手札的文字都觉得无比可怕,他稍微想象一下画面,都难得会战栗,辉格甚至觉得换任何一个人遭遇这样的境地,情况只会更加糟糕,经历过如此非人的折磨而得到的强大力量,重获自由之后,第一件事情大概是尽情地报复社会。
可是这个孩子没有,他找到了秦,而幸运的是,秦对他很好,他很喜欢她,并愿意为此伪装成一个简单的孩子,去压抑着他自己随时随刻想要杀人、吸取死气的*,乖乖地待在了秦身边。
毋庸置疑,秦是那孩子待在炼狱十二年后,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依赖。
知道所有真相的辉格根本无法再把错全部归咎于长羲身上,他甚至觉得长羲这孩子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所以辉格力压众议,强行撤下了对秦和长羲的通缉令。
“那是自我防卫,”一向不太正形的大祭司难得很严肃地反驳着旁人,“埃维大魔法师一生作恶无数,你们也看到了,他府邸地宫里,有多少幼童的尸体,他甚至以此为食用以获取力量,这比魔物的所作所为更加残忍,我判定,秦和那孩子无罪。”
底下争论的人似乎也想起埃维地宫里那些成山的骨架和尸体,抗议的声音稍微弱下来,但仍不依不饶,“但那孩子是魔物,您之前也不是说不能留他的吗?”
不死殿的东西一般人并不能接触,埃维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看见了前大祭司里克的手札,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知道长羲那孩子不是魔物那么简单。
辉格面不改色地撒谎,“我看错了。”
那个孩子是无辜的,如果被所有人发现长羲的魔族身份,这孩子铁定活不了,所以辉格心目中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是,他亲自去把人偷偷带回来,然后利用不死殿“祝福的右眼”的力量,想办法把人救回来。
然而实行起来却没那么容易,他能抽出的时间不多,又只能依靠自己,而长羲的谨慎更是加大了这件事情的难度,直到前段时间他才确认了秦和长羲的位置。
年轻的魔族拥抱着银色长发的亡灵法师,他唇角的笑容极其恶劣,狭长的眼尾扫过周围的人,他似乎抛开了某种禁锢,整个人的气质格外嗜血张扬。
“你不想伤害我吗?”年轻的魔族话音含笑,他一手摩挲着怀里人的脊背,一手把骑士剑召回手里,“可是阁下从几个月前起,就在我和教母住的地方画了光明阵,我真的非常不高兴。”
“我很讨厌那个东西。”
辉格的脸色终于变了,他似乎在这短暂的片刻迅速把一系列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他脸上浮现处一种微妙的不可置信又觉得理所应当的神态,“是你做的?”
他一直就觉得摩尔度的暴动十分奇怪,但如果是长羲的手笔那就能解释了,一个伪魔族,想要操控魔族的下等衍生品魔物,并不是什么难事。
辉格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长羲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我。”
长羲漫不经心地回答,他藏青色的骑士服全是血,手里握着的骑士剑缠绕着先前女法师死后滔天恨意的死气,然后清亮的剑身被腐蚀成阴郁的黑色,长羲有些微不满地皱起眉头。
剑是教母给他的,他很宝贝。
长羲把剑插入土里,他只是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剑柄,非常平常的动作,而剑身陡然一声极其铮然的嗡鸣,那普通得毫不起眼的动作似乎有着可怕的劲道和力度,不费吹灰之力地把缠紧剑身的怨恨死气灭了个干净。
而那一下完全震慑住了在辉格身后蠢蠢欲动的佣兵们,他们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武器收好别在了腰间。
长羲混不在意地伸手拨了拨秦茶的长发,黑眸半合着低眼,长长的睫毛盖过所有的情绪,他挺拔地站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敢动。
“我本来不想亲自动手的,”他的嗓音有些寡凉疏懒,浑身是浓郁至极的黑暗气息和嗜血味道,“毕竟教母并不喜欢我这么做。”
“可是她在我面前第二次受到了伤害,我不是说过了吗?不要碰她。”
最后四个字的声音低了下来,字句很轻,却冷冽异常,所有人的脊背仿佛卷起一股子冷意,佣兵们数十年刀尖舔血过活的日子里磨砺出来的对于危险敏锐感知,让他们想立刻拔出武器或者是后退几步离开,然而此刻他们才发现,他们被笼罩在某种无形而可怕又强大的力里,压制得连动动指尖都十分困难。
——圈养。
这是所有人那一瞬间的石破天惊地划过心头的想法,而这个认知如此令人胆寒。
“他妈的,”安格列绷直了背,爪子扑在地面,狮子矫健的、充满爆发力的肌肉此刻十分僵硬,“那家伙是个什么鬼!究竟在干什么!”
米娅低声回答:“他在愤怒。”
她看着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都似乎在静止,而穿过这禁锢力量的尽头,是孤独地站立着拥抱银发法师的少年。
少年精致的眉眼魔魅而阴郁,他嘴角却微翘着,带着邪肆而恶劣的笑容,用着俯视蝼蚁和死物的神态,愤怒。
辉格沉默地看着这个场景,想起了两年前黑色的骷髅坚定地站在了少年面前,突然觉得两年过来他并没有改变什么,事实上,反而糟糕透了。
他抬手,脚底“刷”的一声张开巨大的魔法阵,璀璨的光芒带着至上光明的力量,把长羲所有圈养地带全部囊括。
“长羲,和我回不死殿。”
长羲懒洋洋抬了眼,眼瞳里属于魔族的红色越发清晰,他问,“回那里做什么?”
“净化你,或者,封印你,”大祭司举起怀里佩戴的安卡架,在手里拉长,化成近两米高的权杖,“你的教母不会有事的,只要你回不死殿,我保证。”
“回,当然回,”少年笑容越发邪肆张扬,他甚至没有再去拿剑,而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昏沉的秦茶,以一种温柔的语调说,“我会杀回不死殿。”
下一句,平静至极的:“死灵归墟。”
时间那一刻似乎都在这四个字落下的瞬间静止,没有风,尘埃不动,法阵的光芒黯淡,细微的寂静,爆发的静寂。
这种静,似乎无限漫长,而又似乎只在一刹那,被骤起的狂风撕了个粉碎,无数枯叶被卷起飞舞,所有流淌在地上甚至渗入土里的血液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它们不断在风里旋转凝聚,然后拉成细细的红线,一点一点画成巨大的血阵,阵线蔓延过辉格脚底下的光明阵,“呲啦呲啦”的、嘲讽似的把它无情腐蚀。
秦茶一睁眼,就看见巨大的红色的“归墟”阵盘。
这种阵法她只在书里看过,剥夺周围所有的生命作为祭品,用以填补本体力量召唤血脉,杀伤力强大到能把全盛时期的她秒杀了。
所以现在看到长羲画出它……秦茶真的!心!如!死!灰!
然后再看见莫名其妙出现的大祭司……同事他特么干啥吃的!!!!
死去的所有生物都在化解,散成虚无,而浓郁的死气不断盘旋上升,米娅惊恐地看着周围的活人瞬间变成空气,而浓郁得快成实质地死气令向往光明的精灵痛不欲生。
长羲黑色的头发瞬间疯长到脚踝,瞳孔完全变成猩色的红,他的面容似乎变得更加深刻,更加鬼魅,也更加雌雄莫辨的精致,他眸色平静地看着阵法红得刺眼,身体翻涌着不断摧毁的力量,直至秦茶拉着他的手,敲了敲。
“停下来。”
大地从肉眼可以看到地方全部暗了下来,这样浩瀚而强悍的死气压得仅存的几个活人喘不过气,随着中心的下压,他们的脊背也顿时弯了下去。
“长羲,你停下来。”
秦茶一只手抬起来,揽着少年的脖子,用力把他的头往下压了压,她冷静地对上那双猩红的眼,一字一句道,“马、上、停、下、来。”
长羲黑色长发全部垂了下来,他微阖着眼,神色之间很专注,他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伸出指尖,压了压秦茶苍白的唇角,再留恋地摩挲。
“教母,”年轻的魔族嗓音温柔,“伤害你的,不能放过。”
“这下好了,”辉格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了,他不认为自己在一个成熟的伪魔族面前还能有反抗的力量,他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又开始流里流气地调侃起来,“不死殿现在肯定开了左眼,封印那么久都没屁用。”
他斜眼看秦茶,“一百多年前你亲手封印了左眼,现在,你又要亲手封印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吗?”
秦茶脸色全部沉了下来。
“长羲,”秦茶甚至已经在呵斥他,“你快停下来!马上停下来!”
她并不在意长羲是否会成为魔族,只要大祭司辉格不死,其他的她已经放弃治疗了,她现在只担心这样大面积地死气抽取和生物祭祀,长羲的身体到最后不能承载这样的力量,他会因此死去。
“我不,”年轻的魔族的指尖克制忍耐地摩挲她的唇角,似乎他这么做,她的唇色能够殷红起来,“如果教母要杀掉我,我不会反抗。”
“我需要力量,”长羲的眼完全蜕变成魔族的眼,非常纯粹的红色瞳孔,“以前伤害过你的人,我会一个一个杀掉。”
“想把你抢走的人,全部杀掉。”
秦茶:……你个神经病神经病神经病!
她气急败坏地骤然用力,把年轻的魔族压得微弯下腰,然后毫不客气地咬破他嘴角,锋利的眉眼剜过他有些怔愣的表情,她又愤恨地咬了几次,吼他:
“你!他!妈!停!下!来!”
长羲摸了摸自己不断冒着血珠的唇瓣,愣了一瞬间,然后忽然弯眼笑起来。
他的笑容因为染着血而显得血腥和靡丽,唇角勾着妖冶的弧度,他注视她。
“好啊,”他说,“所以你也答应我的追求好了。”
——魔鬼说:出卖你的良知、仁慈、友善和灵魂,我给你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