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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影以为自己睡着了,但恍惚间又听到耳边传来阵阵孩童的嬉闹声,那声音好熟悉,越听越像儿时的自己。姬无影慢慢张开眼,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春日的落英谷,繁花似锦,鸟鸣成韵,翠绿的草地上有两个小男孩儿在跑,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姬无影认出其中一个孩子是儿时的自己。
"喂,让我看看那个东西。"小无影追的气喘吁吁,前面的少年就是不等他,还故意扬起手中的木匣子,炫耀着。小无影双手叉腰,横眉叫嚣道:"死阿锦,仗着比我腿长,比我跑得快就欺负我,敢不敢停下与我拆招?"少年转过身,被小无影气急败坏的模样逗乐了,朝他招了招手:"我与你过三招,你只须赢我一招,我就将这个东西送你,怎么样?"小无影立刻转怒为喜:"好,你站着不许动。"少年点头,含笑看着他。
小无影出招了,短胳膊短腿打出的招式都是奶里奶气的,前面两招连少年的头发丝儿都没碰着,小无影有些沮丧,最后一拳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终于击中少年的胸口。少年被打得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小无影高兴的手舞足蹈,从他手里抢过木匣子,满怀期待地打开,里面卧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双头小蛇,那条小蛇好像刚从蛋壳里孵化出来,小小的,浑身粘粘的,见到阳光就缩到木盒一角,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小无影问。少年“嗯”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它可是我花了很长时间蹲守才捉到的,你若喜欢,送你也行,不过……"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要先在这里香一个。"
小无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小嘴凑了上去。少年得逞后,搂住小无影的肩,笑道:"这本来就是捉来送你的,名叫无痕,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希望它能代替我陪你。梓童,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练功,武功厉害了才能保护自己。还有,刚才对我做的动作不能对别人做哦,那是我们之间秘密,等你长大了,我会来找你的。"
小无影只顾埋头玩蛇,对少年的话一知半解,懵懂的连连点头。少年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问小无影:"认识吗?"小无影瞅了瞅,"我……嗯嗯……你,中间那两字不认识。少年摇了摇头,又将地上的字画花了。
若不是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孩童时期,姬无影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曾与这样一个少年有过交往,小蛇无痕认得,这个阿锦是谁?看起来与儿时的自己关系很好,过招那会儿,他明明能躲过,却故意接下那一拳,他还让自己亲他,才多大的人啊,竟有这样的心机,自己那时也挺笨的,居然心甘情愿被他骗了。
眼前景象突然像卷书一样翻页了,小无影又出现了。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小无影闷闷不乐地趴在书桌上逗无痕玩儿,时不时朝门口探望,眼中充满期盼。不多时,门被推开了,小无影眼睛一亮,欢喜地冲到门口,但看到来人后,他兴奋的样子一下颓靡了,来的原来是爹爹和一个不认识的男孩,姬留殇将那个男孩推到小无影面前,说:“他是爹爹新收的徒弟向天南,以后你们就一起练功玩耍。”小无影看了看陌生男孩,嘟嘴道:“他不是阿锦,我要阿锦!”姬留殇揉了揉小无影的头,无奈道:“阿锦家里出了事,不能再留在谷里了。”小无影一听阿锦家出事了,顿时急了:“什么事?很急吗?爹爹为什么不去帮他?”姬留殇摇了摇头:“有些事我们不能管。”
那一夜,小无影睁眼到天明。
不是吧?姬无影惊呆了,向天南竟然是老爹带回来替代那个阿锦的!姬无影对自己孩提时代的事记忆非常模糊,只记得向天南是老爹的徒弟,一直就对自己很好。向天南个性谦逊,年少老成,从不将心思外露,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老爹选中代替阿锦的位置,入住七煞宫吧。
这个阿锦到底是何人?姬无影闭上眼,想回到现实中,追影肯定知道答案。
再次睁眼,姬无影是躺着的,金顶玉璧,纱幔低垂,玉制香炉中紫烟袅袅,燃着宁神草药,在整间房中氤氲开来。这幅情景好熟悉,和自己重生在七煞宫时一模一样,姬无影心中一紧,忙穿衣下榻,心中默念:老天爷,别再耍我了,我扛不住的。
姬无影撩开纱帐,没看到婢女倒是看到追影,终于松了一口气。
追影手中握着一杯香茗,悠闲自在地品着,看到姬无影醒了,也没半点反应,眼神落在杯中的浮沫儿上。
“喂……我做梦了。”姬无影说完话,忽然觉得奇怪,自己为何会对他说出这么私密的话。追影挑了挑眉,没说话。
“喂,你没听见我说话吗?为何不答我?”追影还是沉默着。姬无影自讨没趣,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困兽,以前的自信脆弱的不堪一击,他只需静静地等着,自己就会自投罗网。姬无影痛恨这种无力的感觉,气冲冲地放下纱帐,又躺回床上。
追影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走到纱帐外,淡淡道:“这里没人叫‘喂’。”
姬无影翻了个白眼,转身背对他。
追影又道:“在阿锦心里,梓童是个清透可爱的人,偶尔任性,但不同流俗,何时变得傲慢不逊了?”姬无影“嚯”地坐起身,愤恨道:“若是你被人软禁轻薄还能做到平常心,我就叫你一声哥。”
追影撩开纱帐,走了进来,在姬无影身边坐下,敞开衣服:“你随意轻薄,我绝不反抗。”
“你……”这个人真是个无赖,姬无影彻底无语。
追影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我等这一刻很久了。”
姬无影对上追影的视线,那双深如幽潭的黑瞳闪烁着令人沉醉的光芒,就像一坛陈年老酒,香美甘醇,只可惜姬无影并非嗜酒之人。姬无影抽回手,冷冷道:“你是否会造梦之术?以为捏造一个不存在的人入我梦中,就能让我相信梦中的事?”
追影笑了,欺身压上姬无影,轻轻抚摸他的脸:“你在害怕,怕梦中一切都是真的,怕回忆起记忆深处的那人,更怕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所以你在为自己找借口。”
“你胡说!”姬无影踢开他。追影的声音却像魔音,声声入耳,冲击着姬无影心底的防线:“你的身体在颤抖,心也在颤抖,你试图寻找真相,又怕真相令你无法接受。”姬无影双手捂耳,大叫:“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要再说了。”追影垂下头,伸出舌头卷住姬无影的耳珠,轻声道:“回到梦里去吧,我们都长大了。”
在阿锦离开后的第十个年头,小无影已经十四岁了,自从偷偷去了迷雾丛林以后,他对谷外的世界十分向往,总是趁爹爹和向天南不注意,就往谷外跑,仗着高超的剑术,也干些劫富济贫的事。
某日,他潜入侯爷府邸,盗了一袋珠宝,却在离开前被人发现,那些人一路追赶,将他逼到一处峭壁边,侯爷府人多势众,扬言要将他绑了示众,小无影怕此事传入江湖,丢七煞宫的脸,情急之下,纵身跃下万丈深渊。
小无影以为自己的武功能险中脱逃,却不知那崖壁石层坚硬,寸草不生,一剑下去也只能砍出一道浅浅的划痕,根本无法立足,小无影万念俱灰,放弃地闭上眼。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急速下坠的身体忽然被人拥在怀中,几个起落后,小无影已经平稳地落于地面,他被一个男人救了。
小无影心绪平稳后,朝那人拱手致谢,那人却冷冷地讽刺他:“学艺未精,也敢出来胡闹。” 小无影知道这人武功高自己很多,对他鄙视的话也不生气,甚至想拜他为师,那人不置可否,只道:“你若找得到我,我就收你为徒。”小无影询问那人名字,那人说他叫“追影”。
小无影回谷后,一直没忘了这个人,假借闭关,再一次出谷,踏遍江湖找追影,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赤云山庄找到了他,原来他就是儿时离开的阿锦,是赤云山庄少庄主。
小无影既高兴又紧张,告诉他自己是七煞宫姬无影,可他却是一副“是又如何”的淡漠样子,小无影以为时间太长,他记不得自己了,便提出之前的约定,那人也没食言,答应交小无影武功。
在他的调/教下,小无影终于突破了阴阳内功无法调和的瓶颈,功力日益精进。在此期间,小无影对他十分依赖,儿时的情感加上现在的朝夕相对,小无影慢慢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直到对他表白却被拒后,小无影才伤心离开赤云山庄回到七煞宫,从此潜心修炼七煞神功。
“你是阿锦?在赤云山庄那个武功不好的云锦是你找的替身?”这是姬无影再一次从梦魇中醒来后问的第一句话。追影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是吗?”姬无影冷道:“你若是那个混蛋,我必不饶你。”追影叹息一声:“那个混蛋有自己的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