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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夕好整以暇地看着看起来很是诚恳的杨锦绣,语气带着几分的玩味,“救你?”
杨锦绣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让她看上去无辜而美好,“我不想被继母随便定下一门亲事,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云夕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杨锦绣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我那妹妹生得花容月色,我继母对她寄以厚望,只是我们杨家的家世摆在那里。再怎么样,也无法真的嫁到高门大户。”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我观其心思,似乎想要将妹妹嫁给世子爷做妾。”
“民女愿意帮世子夫人打探消息,只求世子夫人能够为民女寻一门妥当的亲事。不求高门大户,荣华富贵,只愿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坚定,白皙的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的光芒,掷地有声,让人动容。
云夕垂下眸光,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倒是个聪明人,没有同你妹妹一般想法。”
杨锦绣道:“在见到夫人之前,我也曾抱着这样的希冀……只是见了夫人,我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余的。有夫人在前,云世子眼中只怕不会再装下其他人,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她看上去倒是坦坦荡荡的,连自己先前的小心思一并说出来,一双盈盈眉目中盛满了真诚的情感。
云夕叹了口气,说道:“你起来吧。”
杨锦绣继续道:“我听说我妹妹想要在花园中制造同世子爷的偶遇,还请夫人小心谨慎。”
云夕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杨锦绣自认为聪慧过人,却无法从云夕脸上看出她内心的想法。一般情况下,听到有人觊觎自己的丈夫,免不了会动怒失态,这位世子夫人到来,那叫一个从容。
杨锦绣不敢多看,只是站了起来,静静地等着她的下一步。
半晌之后,云夕道:“事情的真假,我会自己判断。倘若你所说的都属实,那么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杨锦绣心中一喜,盈盈一拜,“多谢世子夫人。”
旋即转身离去。
等她离开院子后,银丹笑道:“这位杨大小姐却是个识时务的,第一时间就跑来给姑娘您投诚来了。”
云夕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相比较而言,杨二小姐反而更简单一点。”
今日过来请安的三个姑娘中,杨锦妮反而是最容易看懂的一个人。
云夕道;“在她们三人身边,都安插个钉子吧。”
杨锦绣看似坦率诚挚,可是云夕却隐隐地觉得似乎哪里不对的样子,她顿了顿,说道:“那杨夫人身边,也安排一个好了。”
银丹点点头,反正不管是哪个觊觎姑爷,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杨家一家五口被安排到了映月苑,距离杨氏的院子会近一些。冯云氏祖孙两则被安排到落雪院中,距离云夕的院子,走路大约五分钟的样子。
杨氏给他们每个院子都安排了四个粗使丫鬟,三个姑娘身边都添了一个丫鬟。云夕也趁这个机会,将她的人混入其中——当然她也是同杨氏打过招呼的。
就如同杨锦绣所说的那般,当天杨锦妮的确去花园逛了逛。云深平时根本不走那边,所以倒也不曾碰到。
云夕也笑着同云深提起三个女孩子,云深眉头直接拧起,“何必为了她们三人而失神,若是不喜欢,直接别让她们来院子便是。”他可不想妻子怀孕期间还得打起精神应付人。
云夕笑了笑,“左右现在没事,看看戏挺有趣的。”
的确是好玩啊,花一般的年纪,那点小心机在她眼中还是稍微显得稚嫩了点。她还在孝期,平日也不好请所谓的戏班子,如今这样也算是看了一出出的好戏。
其中三人之间,最受云夕关注的无疑是杨锦绣,只因为她做得实在太多了。
冬雪初降,云夕难得有来兴致,索性便去梅林欣赏了一下梅花。
这云府里的梅花,并不仅仅只有梅苑才有。当年孟芷芸爱梅,云穆为投其所好,特地弄了一个梅花林子。
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枝头上的梅花昂然怒放,成为了冬天一道美丽的景致,鼻间也萦绕着梅花特有的温润清香。
云夕身着白色的狐氅,手中又拿着汤婆子,云深尤嫌不够,还用内力温暖她的手,所以即使在这皑皑白雪中,她也丝毫不觉得冷。
忽的云夕听到了一阵琴声在不远处响起,悠扬婉转。
她有些好笑地看向云深,眼底浮现调侃的笑意。
云深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可见是咱们府里太过宽厚,却是让底下人有了二心,连我们的行踪也能透露出去。”他倒是不认为会是他院子里的人说的,左右不过是那些眼皮子浅的下人。
云夕笑声轻轻的,像是不忍震动了枝丫上的薄雪一般,“保不齐,只是刚好呢,我们过去看看吧。”
琴声连绵不断,带着些许缠绵的意味。
云夕和云深顺着琴音过去,这曲子恰好结束,杨锦绣身上是葱黄绣梅花的百褶裙,外面披着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做的斗篷,她裙子上的梅花黄蕊白瓣,同真花一般大小,与作为背景的梅花相得益彰,端的上是如诗如画。
云夕嘴角笑意加深——难不成这杨锦绣口中说着自己不愿嫁人为妾,行动上却不是这么回事?
杨锦绣似乎没看到他们的到来,侧对着他们,露出了姣好的半张脸,她放下手中的古琴,双手合十,声音清悦而虔诚,“信女杨锦绣,幸得世子夫人几分照顾,只愿上天能够庇护世子夫人一生平安喜乐,福寿双全,能够平平安安地诞下未来的小世子。”
云深神色漠然地看着这看似十分感人的一幕,身上的杀意若隐若现,他最厌恶拿云夕做筏子的人,说得好像云夕没有她祈祷,就没有福一般。
云夕垂下眼睑,不得不承认,这杨锦绣的确是戏很多。若是别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感动于杨锦绣这毫无私心,一心为人的做法。偏偏云夕前世看多了小说和所谓背叛算计的戏码,她只觉得这满满的都是套路。
真是厉害了。
她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杨锦绣似乎被脚步声惊动了。
转过身,白皙的脸颊上飞快地涌现了一抹的红晕,看上去比枝头上的梅花还要娇艳动人,“世、世子夫人……”她似乎眼中只看到了云夕的存在,目光不曾落在云深身上。
“我,我只是想私下为世子夫人祈福……”她咬了咬下唇,神色看上去越发的不好意思,微微垂下脖颈,“我在京中早早听闻夫人的言行举止,十分钦佩,入府后更是有幸得到夫人偶尔的教诲,心中万分感激。只是夫人怀着身孕,我即使再愿意侍奉左右,也不敢太过打扰夫人。本想私下为夫人祈福……”
微风轻轻吹来,枝头上的梅花花瓣便落在了杨锦绣身上,衣角翩飞,温柔楚楚。
云夕微微一笑,说道;“你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吗?在祈福之前,还不忘弹琴,用琴声将人给引过来,真当她是傻子吗?
云夕还能兴致勃勃看戏,云深脸色就不太好了。杨锦绣爱算计是她的事情,只是她不该将歪脑筋动到云夕身上,这毫无疑问,触发了云深的逆鳞。
他冷冷道:“既然你有心祈福,那么明日便去小佛堂,每天念上一百卷经书抄上一卷经书好了。”
杨锦绣没料到云深会是这个反应,她有心想要辩解什么,一抬头,目光触及云深如冰块一般的眼神,不觉抖了几下。她也是反应极快之人,知道自己的举止不但没有在云深身上留下好印象,反倒惹出了他的厌恶,她低声道:“这是我的福气。”
云夕摇摇头,“锦绣也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如此,来者是客。”
哪里有惩罚客人抄佛经的道理。
云深冷哼了一声,最终没说什么,只是拉着云夕走了。
云夕过后则让人给杨锦绣送了两匹的绸缎,权作是安慰了。
……
杨锦绣祈福反倒差点被罚的事情传出去后,冯冬香行事越发规矩起来,奶奶的提点更是谨记于心,不敢忘记。同她、杨锦绣十分不对头的杨锦妮直接大笑了好几声。若不是不想让云府其他下人看笑话,她肯定会跑去嫡姐面前,指桑骂槐一把,好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她笑着对自己的母亲杨夫人道:“平日她就喜欢捣鼓这种收买人心的小伎俩,这下可好,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然后抱怨,“世子夫人就是太过心善,何必给她求情,就该让她每天念佛经静心才是呢。”
杨妇人摇摇头说道;“世子夫人这样做是对的。锦绣在云府中,连远方亲戚都算不上。就算惩罚,也轮不到世子爷,她又不是世子爷后院的女人。世子夫人只不过是不想落人口柄罢了。”
这世子夫人这样做,府里谁不夸她宽容善良。
杨锦妮恍然大悟,叹了口气,说道:“世子爷长得虽然好,只是这脾气实在差劲,喜怒无常。若是呆在他面前,怎么惹怒他都不知道。”
听她的语气,倒是已经彻底放下了原本那些念头,甚至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太过天真和可笑。
杨夫人看女儿真的彻底回转过来了,心中总算松了口气,低声道:“我听闻你姑姑这些天正在请女先生,你到时候给我绷紧皮,好好跟着女先生学习。”
“还有世子夫人那边,也别忘了多去走动一些,对你的将来也有好处的。”
杨锦妮本身就是个颜控,点点头道:“世子夫人长得好看,我也愿意每日看着她。”
至于世子爷虽然更好看,但是奈何太凶残,一不小心就可能惹怒他。杨锦妮权衡之下,觉得还是退而求其次,看世子夫人就好。
……
云夕对杨锦绣也是十分佩服,在被云深狠狠下了脸,甚至被云府的下人嘲笑,杨锦绣表现在人前的依旧是端庄有礼的模样,似乎不为那些流言而伤怀。
在这些天内,这几个姑娘倒是每日上她院子同她请安,云夕都随心情决定要不要同他们见面。心情好了,便指点一下她们,心情不好了,就表示今日有些不舒服。
杨氏甚至还专门为了这几个女孩子,请了两个女先生过来,平日专门讲解规矩礼仪这些。云夕也去听过半节课,说的马马虎虎,还是比不过她家李嬷嬷和张嬷嬷。不过云夕再怎么样,也不会主动表示要将两个嬷嬷借出去给她们上课。
等女先生开始给她们上课,三个姑娘由于得上课的缘故,自然余下没有多少时间能够去给云夕请安——加上云夕也不曾因为她们日日的到来,和恭谨的态度,对她们另眼相待。
倒是杨锦绣是数十年如一日,每天上完课后,都来云夕这里,温和地同云夕汇报着杨锦妮的各种小动作。
在除夕的早上,在例常的请安过后,她抬头淡淡道;“夫人,我那庶妹,这次除夕宴似乎打算玩一出大的,还请夫人千万小心。”
在沉寂了几天以后,杨锦绣继续给云夕告密。她心中不解的是:明明先前她已经让世子夫人看到了妹妹的“狼子野心”,为何世子夫人却依旧无动于衷。难道她对云世子就如此有信心吗?
云夕嘴角微微勾起温和的弧度,“我知道,有劳锦绣了。”
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说出类似的话语。
杨锦绣闻言,眼眶瞬间红了起来,语气也有些哽咽,“能为夫人做事,是我的荣幸,哪里劳累到了。”
云夕从自己的梳妆盒中拿出了翡翠玉簪步摇,语气和熙,“我瞧这首饰倒是十分衬锦绣您的发誓。”
杨锦绣受宠若惊地接过,将首饰插在发髻上,然后垂下头,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
云夕同她说了一会儿话后,便将她打发走。
杨锦绣离开后,霜降不解问道:“我还是不明白姑娘抬举她做什么。”
因为在杨锦绣几人身边都安插了钉子的缘故,云夕她们并没有被杨锦绣平日表现出的唯她是谨的姿态所蒙骗了。杨锦绣绝不是表面上那样安分守己的样子。
甚至她口中对她十分不好的杨夫人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差,而是真心实意想尽快找门合适的亲事,将这个前头所出的嫡女早早嫁出去,也免得自己的名声因为继女诸多的小动作而越来越差。
在杨锦绣口中,妹妹杨锦妮心比天高,一心想要勾引云深当小妾,并且不时地想要制造所谓的花园邂逅,游园小遇。
只是云夕所调查的出来的,便是这些行动基本都有杨锦妮身边丫鬟春桃以及她的奶娘桂妈妈的教唆。
立秋甚至看到过杨锦绣同桂妈妈私下偷偷摸摸的接触,真相也就不明而喻。
杨锦绣处心积虑,无非便是想让她真的以为杨锦妮想嫁给云深,转而让云夕对付杨夫人和杨锦妮罢了。
因此在调查出这些内容后,云夕身边的丫鬟都对杨锦绣很是不满,杨锦绣这简直就是故意将云夕当枪使啊。
云夕却觉得,事情只怕不只是这么简单。她也十分好气,杨锦绣口中,杨锦妮所谓的大动作究竟是什么。
她拿了一片切好的苹果放进嘴里,轻轻咬了咬,苹果汁的味道便盈满了整个口腔,“且看她还有什么后招吧。”
若是以前的话,她早拿出各种理由,将杨锦绣这种喜欢挑拨的小人给赶出去。或许是因为最近太无聊了,最后反倒选择留下她,好继续看戏。
她顿了顿,说道:“你说这杨锦绣言之凿凿说杨锦妮今日要玩大招,我是不是该配合她一下才好?”
霜降等人看着云夕跃跃欲试的样子,那叫一个汗颜。自家姑娘的恶趣味真是越来越浓了。
说起来云夕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无非是因为事情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毫无惧怕罢了。她手中握有两笔势力,还在几个姑娘身边埋了钉子,若这种情况下,还能被几个姑娘算计到,这才是笑话呢。
今天中午的除夕宴,云深和云穆都进宫赴宴去了,至于云夕,因为怀着身孕的缘故,云深可不愿妻子被累到,所以直接就推掉了。
云夕也觉得与其在宫里吃那些冷菜,还不如窝在家里吃她热才热汤好呢。
说起来,这几个月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份大的缘故,她似乎越来越嗜睡了。云夕在用过午膳以后,直接边去休息了一下。
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云夕忽的有些肚子饿,再次醒了过来。
银丹一边让底下人上燕窝粥和羊奶饽饽,一边低声说道:“杨锦妮的丫鬟春桃同杨锦妮告假,离开云府,去了药店买东西。”
云夕微微一笑,说道:“她买了什么了?”
银丹眨了眨眼,飞快说道:“买的都是合欢散一类的催情药,有好几种。”
在春桃和桂妈妈同杨锦绣私下接触的时候,云夕便知晓这两人应该就是杨锦绣的人,那么也就是说,买这药,应该就是杨锦绣的意思。再思量一下杨锦绣早上同她说的所谓大事,只怕这合欢散便是要用在云深身上。
“这是得多大的仇恨,非得这样算计自己的妹妹。”
霜降认真道:“像这样居心叵测的女子,姑娘还是早早将她处理的好。”
云夕点点头,“我记得你们先前说过,杨锦绣送了春桃和桂嬷嬷好些东西对吧?”
立秋点头,“那些东西应该是属于她娘嫁妆上的东西才是。”
云夕轻轻笑了笑,“这样也好,也算是留作证据了。”
她和霜降等人说到一半,云深已经从宫里回来了。他不愿将外头的寒气带进屋内,还特地换了件衣服,将自己冰凉的手重新弄暖和了才进屋。
云夕伸手抱了抱他,将杨锦绣的事情同他说了一下,语带笑意,“你说,咱们要不要推波助澜一把?”
云深一听就知道妻子想要搞点大事情,挑了挑眉,“你打算怎么做?”
云夕语带深意,“这就要看杨锦绣想要做什么了。”
……
今年云府的除夕晚宴,虽然少了云翼和云舒的存在,只是却比往常要更热闹。
不仅多了云夕这个儿媳妇,还有冯云氏祖孙和杨家。
或许是看在杨氏这些年里兢兢业业,从不搞事的份上,云穆难得给杨氏一个体面,让杨家也跟着上桌。毕竟照理来说,杨氏是贵妾,她的亲戚不算是国公府的正经亲戚的。
杨氏的儿子今年五岁,正是最好玩的年纪,长得虎头虎脑的,而且胆子一点都不小,同云穆云深等人拜年。
云夕对于可爱的小孩子容忍度一向很高,又见他年纪和自己的两个堂弟没差多少,不免添了几分的喜爱,还送给了他一个质地通透的玉佩做新年礼。云穆和云深也同样给了礼物,尤其是云穆,还送了他一个流光溢彩的璎珞,一看就价值不菲。
原本杨锦绣在这种场合,一向是低调行事,不显山露水,今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脸颊绯红,手里拿着一杯的水果酒,言笑晏晏地对着云夕举杯,“这一倍敬嫂子,算是多谢嫂子这些日的教诲。”
云夕杯子中的水装的是用木樨清露拌的花露水,她以水代酒,喝了半杯,算是致意。没有人对她的做法有什么疑虑,首先她怀着身孕,本来就不宜饮酒,其次大家也没忘记,云夕还在孝期内呢。
杨锦绣一饮而尽后,又给自己盛满了一杯,转头对云深道:“先前小女行事鲁莽,惹了世子爷的厌恶,今日敬世子爷三杯,算是聊表歉意。”
然后还真一口气喝了三杯的酒,脸色涨得通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一个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鼓起勇气敬酒赔罪,若是云深还继续同她计较的话,那就相当说不过去了。
云深神色淡淡的,喝了三杯酒,神情依旧清明。
云夕却注意到他分明用内力就体内的酒气给蒸发掉。
这时候,春桃的丫鬟连忙推了推自家小姐,低声道:“小姐,你也该去敬酒一下才是,怎么能够让大小姐专美于前呢。”语气带着一丝的恨铁不成钢。
杨锦妮想想也是如此,于是端着酒杯来敬酒了。
云深酒量好,加上还有内力在,就算喝上几十杯也问题不大。云夕算是明白了,先前他三番两次在她面前喝醉,分明就是故意的,他若是不想醉了,再来是十斤酒也是一样的。
杨锦绣和杨锦妮都敬酒,原本沉默地吃菜的冯冬香也不好什么都不做,象征性地敬了一杯。
云深面前的酒壶很快就空了,底下人重新盛满一壶新的。冷酒伤胃,所以今日席上的酒皆特地温过的。
酒杯里的酒液清澈见底,淡淡的酒香将人的五感也给迷惑了。
坐在云深旁边的云夕却注意到云深的手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借着袖子的遮掩,直接将杯中的酒洒落在地上。
云深本身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也不至于会因为不想喝酒就用这种手段逃避。除非是这酒出了问题……云夕的目光落在金色酒壶上……重新换了一壶酒后,云深便点滴不沾唇,可见问题是出在这酒上。
云深做出酒醉的样子,云夕吩咐道:“将世子爷扶到三松院小憩一番。”三松院得名于院子中种植的三株松树,也是距离正堂最近的一个院子。
墨烟等人将看起来有些醉了的云深扶起来,云夕则是继续留在席上,观看后续发展。
另一边,杨锦绣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头直接栽倒在桌上。
杨锦绣的座位和杨锦妮并挨着,杨锦妮的丫鬟春桃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大小姐喝醉了。”
喝醉酒导致跌在桌上本来就是十分不体面的行为,更何况还是发生在一个姑娘身上。
无论是杨氏,还是杨夫人眉头都忍不住拧起,显然觉得杨锦绣给杨家丢脸了。
杨夫人眼神一扫,眉头皱得更紧,“杨柳呢?”
杨柳是杨锦绣的大丫鬟。
杨锦妮道:“姐姐先前有些冷,杨柳回房间给姐姐拿衣服去了。”
春桃说道:“奴婢将大小姐扶去休息好了。”
杨氏不疑有他,点点头让春桃将杨锦绣扶去院子中休息。
云夕眸中闪过深思;这下她更是可以确定杨锦绣是装醉了,正常一个彻底喝醉了的人,一个没多大力气的小丫鬟,哪里扶得动。云夕又不是没遇到过真正的酒鬼。
前世欢欢失恋,在厕所中吐了个一塌糊涂,满身酒气。当时的云夕不像后来一样身负怪力,宿舍四个女孩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欢欢身上的衣服换好,帮她洗好澡,弄得大家都狼狈不堪。
春桃扶起杨锦绣,看起来却不像是花了多大力气的样子,可见杨锦绣是在配合她,春桃本来就是杨锦绣的人……再联系到被送到最近的三松院休息的云深,以及今天早上她特地出门买的合欢散,云夕心中已经大概明白了杨锦绣的目的。
其意在云深身上。
杨锦绣先前信誓旦旦在她面前表示绝不为妾,还三番两次在她面前说妹妹杨锦妮的心思,其最终目标,也不过是想要取得她的信任,顺便将妹妹抬作靶子。她唯一没料到的便是云夕没有如她所愿的跑去对付杨锦妮,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云夕脸上浮现出一抹看好戏的意味,她装出一副有些疲倦的样子。她现在可谓是云府最精贵的人,其他人哪里敢让她劳累到,忙不迭让她回去休息。
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云夕果然在屋内看到了云深。白玉般无暇的脸上半点醉意都没有,可见根本就不曾喝醉过。
他将云夕扶到榻上,将她拢进自己怀里。
云夕无奈道:“哪里需要这样小心了?”
云深唇角勾了勾,直接说起了宴席上的那酒,“那酒里果然被加了合欢散,我只是沾了点便知道,所以后面都倒掉了。”
云夕道:“去买药的是杨锦妮的丫鬟,送杨锦绣回去的也是那春桃。倘若事情暴露出来,别人也只当是杨锦妮指使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么做。她依旧是最可怜的受害者。”
云夕不由感慨,这套路还真不一般。先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说不愿为妾,还让云夕帮忙寻找一下合适的亲事。然后又十分可怜地被妹妹“陷害”,失了名节。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妥妥的受害者,她就算当了云深的妾室,云夕也不好责怪于她。
云深自然也看出了这点,冷笑道:“真是痴心妄想。”
云夕笑着睨了他一眼,“你就这样回来的话,让她的算计白白落空,多可惜啊。好歹也该留个人在那边的。”
杨锦绣既然想当人小妾,那就送给她一个对象好了。
云深唇角扬起有些危险的弧度,“我见那老王上了年岁,在寒风中还得守岗,也是可怜,便将我的大衣赏赐给他,顺便让他进屋去休息一番。还让墨烟在门口守着他。”
云夕嘴角抽了抽,这些可以看好戏了。杨锦绣妥妥会以为屋子内是云深,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想而知。
“哪个老王?”她好奇问道,云府里姓王的有好几个。
云深平静道:“他妻子两年前去世,不曾留下子嗣,他最近一直想再找个继室,给他添个血脉。先前,他不是还看上了你这里的丫鬟吗?”
云夕立刻想起了这个叫老王的奇葩。据说他小时候出过天花,所以脸上麻子不少,而且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很有能力,府里有许多丫鬟暗恋他。云夕嫁进来一段时间后,这老王看上了她院子中的一个粗使丫鬟——霜降等人他还没那个胆子打主意。
便到她面前来求肯这亲事,云夕本身就不是那种会胡乱指婚的人,那丫鬟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却也清秀可人,哪里愿意嫁给一个满脸麻子又没前途的人当填房。
自然是哭着说不愿意,云夕便直接代替这老王拒绝了这亲事。
她觉得云深这人选的还真是合适。
两人谈了一会儿这事,墨烟很快就回来了。
云夕问道:“你不继续守着?”
墨烟道:“恰好有猫过来,我就追猫来了。”
云夕秒懂。墨烟看似严肃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热爱萌物的心,比如他就挺喜欢猫的,这件事只要稍加打听便知道。
杨锦绣手中的人,应该是故意用猫来引开墨烟。若是没成功将人引开来,怎么把杨锦绣送入房间内?
啧,在手头使唤人有限的情况下,杨锦绣能做到这一步,最大程度地利用能利用的,这本事也是够了。她若是将本事放在正途上,凭她的能力,还真不难找到一门不错的亲事。
偏偏她也是一门心思地想给云深做小妾。相反的,她那被她泼了诸多脏水的杨锦妮,这段时间,还真没做什么,看样子也像是放弃了以前的念头。这算不算是贼喊抓贼?
……
云夕正要说什么,忽然春桃在门外求见,说是有重要的关于云世子的事情要通知她。
云夕猜也知道肯定是让她抓奸去了。她忍笑看着云深,“我出去看看就好,你就别出来了。”嗯,让人从天堂上直接跌落到云端也不错。
云夕走了出去,看着春桃在她面前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云夕淡淡道;“发生什么事了?”
春桃语气慌张,“奴,奴婢有件事要告诉夫人,夫人听了可千万别生气,不然那便是奴婢的过错了。”
云夕听了这话,发现杨锦绣的心比她想象得还要大一点。作为一个怀胎七月的妻子,若是听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做出这种事,只怕气急攻心之下,直接动了胎气。保不住孩子不说,还很有可能会伤了身子。
若是事情成真,她最后肯定是将怒火发泄在“幕后真凶”杨锦妮身上。
她垂下眼睑,勾起了甜美的笑意,“你说吧,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的。”
春桃低头道:“奴婢扶着大小姐去了附近的院子休息,刚刚有些肚子饿,便去厨房找了些吃的。结果……等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到那屋子中有些不好的动静。”
她顿了顿,继续道:“奴婢听说那屋子里原本歇息着世子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哭腔,看上去十分悔恨的样子。
“夫人可千万别动怒,若是您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差错,那便是奴婢的过错了。”
云夕看着春桃在她面前做戏,很好奇等下她看到真正的一幕时,会有何反应。
她对银丹说道:“我们去三松院。”
然后抬脚直接过去。
春桃跪在地上看着云夕的背影,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的得意。就算事后她因为这事,被杖打发卖她也丝毫不惧。大小姐已经帮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到时候她可以带着大批的银子,隐姓埋名离开这里,过着逍遥的日子。
这世子夫人,被京城其他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结果还不是被大小姐玩弄在手掌心,也不过是如此而已,想来将来妻妾争斗中,肯定是斗不过手腕过人的大小姐。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跑着追了上去,接下来,她还得将脏水泼在二小姐身上呢。
……
云夕并非第一个来到三松院的人,云穆和杨氏比她早一步到来,两人听着屋里的动静,脸色黑得如同墨水一样。
破碎的呻吟和粗吼声从屋子内传来,因为这屋子隔音效果一般般的缘故,清晰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随便一个人都猜得出里面发生的事情,一个个低着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云穆一转头看到儿媳妇过来,脸上闪过一丝的慌乱,说道:“云夕你怎么来了?还不快回去休息。”
云穆对于云夕这一胎十分看重,自然不愿意出了事情,他第一反应就是暂时压下这件事,不让云夕知道,免得动了胎气。
杨氏脸上满是悔恨: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就不该将哥哥嫂子一家留下来,她原本以为最让她操心的是锦妮,没想到最后出问题的却是锦绣。她可不认为侄女做了云深的妾室会是好事,云深对云夕的感情她看在眼中。事后只怕会直接怪罪到她们身上。
她上前一步,还想粉饰太平,“不知道是哪个丫鬟和护卫做了这样的丑事,我和老爷正要教训他们呢。天冷地滑,云夕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云穆也点头,“是的,这种画面可不适合你看。”
云夕语气平静,“是吗?不过那春桃的丫鬟,却同我说,里面的人是杨锦绣和云深呢?”
她看着云穆和杨氏的脸色大变,反而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说起来,我也有几分好奇,难不成云深什么时候有了分身之术不成?他明明就在我院子里休息,怎么又跑到这屋子了?”
云穆大惊,“你的意思是,这里面的不是云深?”那又是谁?
云夕语笑嫣然,“所以我也想知道呢。”
春桃正好从后门赶了过来,听到云夕这话,不由惊怒出声,“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