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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 一杯血, 头七,死……
毓秀愣在当场, 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陶菁见毓秀一脸无措,马上就后悔起来,原本想说什么,却被冲到喉咙的一阵咳嗽打断了。
毓秀不甚情愿地伸手帮陶菁拍了两下,陶菁却顺势把她抱在怀里, “刚才的话是我胡说的, 你不要放在心上。”
毓秀心里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能把他推开。
她回想那天在帝陵里见到他时的情景, 那一瞬生死的侥幸,他吻她的时候她闻到的那一阵桃花香,仿佛已经混到她的灵魂里。
“我刚才进门的时候,你是装晕, 还是真晕?”
陶菁才想把搂她的手换一个位置, 就听到她说这么一句,一时哭笑不得, “我都成这个样子了, 你还怀疑我弄巧计。我被关在这里之后没吃过一顿饭, 饿也饿晕了。”
毓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你没吃饭?”
陶菁笑道, “你的皇后真厉害, 把我关到宗人府, 又不叫人给我饭吃,我在这里等了两日,饿的头昏眼花,一口水也喝不到。好在你亲自来了,要是你只下一道圣旨放我出去,我恐怕也不会再见你。”
毓秀哪里会说她知道消息就一刻不停地跑来了。
“我不来,你还会死在这里不成?”
“你不来,我恐怕真就死了。本是肉体凡胎,吃不上饭,喝不上水的滋味真比挨打还难受。”
毓秀看他白着一张脸,心里也有点悲哀,“姜郁是以什么罪名关你进来的?”
“还能是什么,擅自入宫。”
“我怎么听说是你叫子言带你入宫的?”
陶菁顿了一顿,笑容越发虚弱,“个中纠葛,皇上也不必知道,你亲自来见我,也不枉我为你东西奔波。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你好歹先叫人给我弄一杯水喝。”
他一边咳嗽一边说话,语气倒有点像哀求。再加上他之前吐的那口血,毓秀倒也不觉得他是在发号施令。
于是她就清了清嗓子,高声叫来人。
凌音等推门进房,他一见到陶菁消瘦的面容,心中也十分惊异。毓秀昏迷不醒时,他已看过陶菁一脸憔悴,怎么才被关了几日,竟成了一副病容。
舒婉面不改色,泰然等毓秀示下。
毓秀心里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们拿点茶饮糕饼来。”
舒婉应了一声,亲自去了。
凌音走进房,大略看过房中的陈设,嘴上问着毓秀,一双眼却盯着陶菁,“皇上饿了?”
毓秀顺着凌音的目光也看了一眼陶菁,心中百味杂陈,他上一回挨板子之后还活蹦乱跳地捣乱,这一回倒像是被抽掉了半条命,整个人都有点颓废。
凌音见毓秀不回话,就知情识趣地不再问了。
舒婉送了茶点,陶菁胡乱喝了两杯茶,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活气,就对毓秀笑道,“皇上是想接着叙旧,还是带我走?”
毓秀指着桌上的桂花糕,“你不是饿了吗,先吃完再走。”
陶菁挑眉对毓秀调笑道,“皇上说这话的意思,是宫里没有山珍海味等着我?”
毓秀轻哼一声,“我都没吃过山珍海味,更别说轮到你。”
陶菁用染血的白绢包了一小块糕点,小心掖在怀里,“既然如此,我在路上吃就是了。”
毓秀明知他不想在宗人府多留一刻,就顺势吩咐摆驾回宫。
舒婉等人一路送毓秀出宗人府,在毓秀上龙辇以前却笑着说了句,“皇上回宫之后,可否下一道正式的行文旨意,我等备做底案。”
凌音怨舒婉要求失礼,才要开口呵斥,就被毓秀一个眼神劝止。
“你们且等消息吧。”
三人上了龙辇,凌音与陶菁都坐在毓秀下首,一起驾,陶菁就从怀里掏出桂花糕来吃。
毓秀原以为他饿了两天,会吃的狼吞虎咽,谁知他却硬要保持风度,吃了一半,还要感慨一句,“不如桃花糕好吃。”
凌音从陶菁脸上收回目光,对毓秀一笑,从龙辇上跳下去,抢了侍卫的马来骑。
待龙辇中只剩他二人,陶菁就笑着坐到毓秀身边,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上回同皇上共乘,第二日就被你赶出宫。这一回同皇上共乘,皇上许我回宫吗?”
毓秀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心软,“我会吩咐御医为你治病,你养好了身子还是要回国子监。”
陶菁像是之前就料到毓秀会这么说,面上并没显出失望的神色。毓秀本以为他会提出异议,谁知他却一言不发,坦然接受。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
陶菁又吃了几口桂花糕,剩下的仍旧放回怀里,一双眼眯着,过不多久就靠着靠垫睡着了。
毓秀想起上次他们挤在小车里时他的喋喋不休,心中感慨良多,眼看着他的身子斜斜靠了过来,她也容忍了。
忍到进宫,她就尴尬了,她的两条腿被陶菁枕的发麻,走一步也酸麻胀痛。
陶菁打了盹,精神好了不少,下车时反倒来扶她。
姜郁在勤政殿听说毓秀出宫的消息,一直心情阴郁,上灯时分,他也不像往常一样派人去请毓秀一同用膳,而是摆驾回了永乐宫。
毓秀乐得清闲,顾自在永福宫同华砚凌音用了晚膳,又悄悄派人去勤政殿取了姜郁批过的奏章仔细看了。
凌音抚琴,毓秀与华砚坐在桌前品茶。曲到中途,华砚笑着问毓秀道,“皇上亲自把人接回宫,又将他安置在金麟殿,不怕皇后多心?”
毓秀转了转僵硬的脖颈,对华砚笑道,“陶菁的事,你们该早些同我说。”
华砚从毓秀的话里听出怨怼之意,一时有些仓皇,毓秀忙拉着他的手说一句,“我没有责怪惜墨的意思,这事原本也与你们无关。我只是没想到姜郁会将人送到宗人府。”
华砚讪笑道,“我们都不知皇后未曾向皇上报备,只以为关人是皇上首肯的。”
毓秀笑着摇摇头,半晌才说一句,“人落到舒婉手里,虽未受皮肉之苦,饿几顿是免不了的。因为修改工部例则的事,舒家不仅恨了我,也恨了姜家,他们以为陶菁是姜汜的人,这才不留情面地整治他。”
华砚点头道,“皇上之后有什么打算,将人留在宫中,还是依旧遣到国子监?”
毓秀一声轻叹,“说到国子监,朕又不免担忧今年的恩科能否顺利进行。初元令虽下了,十州可否切实实行,又实行到什么程度,还是未知之数。程序繁复的缘故,朕听说有很多外籍士子还未及换身份,似乎赶不上今年的秋闱了。”
华砚一皱眉头,“皇上的意思,是叫臣出去看看。”
毓秀点头道,“程棉上了一封密折,说大理寺门口有人击鼓,为的似乎就是初元令的事,他为了不要张扬,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将人劝退了。劳烦你去一趟从善楼,听一听那士子到底有什么冤枉。”
华砚目光闪了闪,慢饮了一杯茶。毓秀猜他有话要说,却并不问,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凌音奏完一曲,毓秀就笑着站起身,“时辰不早,朕先回宫了。”
凌音华砚也不留她,只一起送她出门。
凌音望着愈行愈远的宫灯,笑着对华砚问道,“皇上又要出尚方宝剑了吗?“
华砚看了凌音一眼,摇头轻笑,没有回话。
毓秀一进金麟殿的殿门,就迎上一个小太医。
女医官躬身对毓秀行礼,“御医为陶大人诊过了,下官才为大人送药。大人先天不足,身子羸弱,平日里切忌着凉,饮食不可太过油腻。”
先天不足,身子羸弱?
入帝陵之前,陶菁的身体一直好的很,怎么会突然被诊出先天不足,身子羸弱。
他变成这样,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之前所谓少的那一口气。
毓秀猛摇了两下头,不愿再想下去,进门的时候却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她原本还忐忑不安,一看到房里的情景,禁不住又有些恼怒。
陶菁正堂而皇之靠在床上看书,见她进门也不下地行礼,而是捂着肚子在床上哼哼唧唧。
毓秀回头看了一眼跟随进门的侍从,几个人都把头低的不能再低,装作视而不见。
她干脆把人都屏退了,走到床前对陶菁厉声问一句,“你不是吃饱了吗,又捂着肚子干什么?”
陶菁对着毓秀做了一个鬼脸,“吃多了,好难过。”
毓秀冷眼看他在床上翻了两翻,“药吃了吗?”
陶菁见毓秀一本正色,才收敛笑容坐起身,“肚子里容不下一点东西,何况是那么苦的药。”
毓秀一想到陶菁吐血的情景,心里就别扭的受不了,“不吃药你想熬到什么时候?”
陶菁粲然一笑,“多熬一时是一时,熬好了又会被你赶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