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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颜神镇
所以他对省里的官员还有西三府的官员都不客气,何况再怎么客气也避免不了双方的冲突。
正如他作为登莱巡抚,一定会反对王在晋尽弃关外退守关门一样,省里与西三府与他这个登莱巡抚也有着根本性的利益矛盾,一到临清双方就起了争执了。
他出镇登莱不仅仅是带着勘合来上任,天启皇帝、司礼监魏公公、内阁与兵部、户部都在全力支持他,希望他能在登莱打开局面,但是这些强力支持是建立在牺牲省里与西三府既得利益的基础上。
现在大明朝库空如洗,户部根本没有多少银钱,而且陶朗先与柳鹏之前都是采取西府不足以补东府的办法,因此袁可立得到的支持也几乎是可以从西三府这边无限制地腾挪钱粮。
但是对于省里与西三府来说,这不但是雪上加霜,而且还是在伤口上洒盐,西三府的日子本来就没法过了,现在袁可立来这么一闹,恐怕整个西三府马上就要盗匪横行。
只是说这话明明是山东巡抚赵彦,但是袁可立当场顶了回去:“赵抚院,难道现在山东不是盗匪横行吗?”
赵彦被袁可立说得几乎下不了台,没错,现在山东境内由于民不聊生所以盗匪四起,但是没人敢当着赵彦的面说这话,因此赵彦当即喝道:“袁抚院,咱们本来应当精诚合作,你这是不准备给赵某人面子吗?”
他与袁可立虽然都是巡抚,但是从地位上来说赵彦这个山东巡抚要高一些,袁可立要受赵彦节制,只是两个人都可以直接就自己职权范围的事务向朝廷汇报。
但是袁可立并不象赵彦想象中的那么好收拾,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赵抚台,本官求的是一个公道二字,事情若是办得不公道,本抚一定不服气!”
怎么一个不服气?虽然袁可立没有开口,但是赵彦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袁可立第一个官职是苏州府推官,这是进士初授的官职之一,万历十七年他到苏州府做推官,万历十九年就名动天下。
当时苏州石玉昆整治苏州豪强,大大得罪了应天巡抚李涞,李涞就决定拿下苏州知府石玉昆,因此用了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哪料想李涞虽然制服了石玉昆,袁可立这个推官突然跳了出来,就石玉昆案不断弹劾应天巡抚李涞。
南京是留都,应天巡抚自然不同于一般巡抚,而推官与应天巡抚之间的差距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应天巡抚李涞黯然去职。
这是三十年前的旧事,当初袁可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苏州府推官都敢斗倒了应天巡抚,而且现在他与赵彦几乎平级,因此赵彦犹豫了一下,终于松口说道:“可立老哥,咱们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我这边出了乱子,你那边也不好受,咱们应当好好合作才行!”
“对,精诚合作,不管是金花银还是土贡,或者是起运钱粮,今年都要留下来!”
袁可立直接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赵抚台觉得如何?”
赵彦没想到袁可立的“精诚合作”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他很快就答应下来:“不但不能起运,而且还要外省协饷才行!”
不管是山东全省起运的本色、折色,还是送到内府的土贡、金花银,现在袁可立都觉得扣下来交给他与赵彦两位抚台好好分配,至于龙口军能分到多少,那就要看柳鹏柳通判有没有诚意。
但知道袁可立也知道他与赵彦达成的妥协只是一个救标不救本的章程,只要辽饷加征,这山东迟早要出大乱子!
正如他对山东巡抚赵彦所说的那样,盗匪横行在山东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上陆以后甚至遇到了好几百近百人的股匪,只是这些股匪原来都是良民,迫于生计被迫做了没本钱的买卖,一看到有达官贵人入境,他们不是立即退走就是跪在地上请求招抚。
袁可立是个勇于任事的性子,他知道此去登莱即使不能亲临沙场,但也少不了与柳鹏当面厮杀,当即就收容了数十精壮充当自己的家丁,又从赵彦的标营里借了几个真正的家丁管教这些新收的家丁。
一路行来,这数十精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是进入青州府局面就完全不一样,虽然都说西府民力已尽西府尚苏,但是不过数十里地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人间。
西三府是愁眉苦脸,东三府是欢歌笑语,西三府连大道附近都有抛荒现象,东三府却是见缝插针,连河滩上都种满了一种袁可立认不出来的作物,袁可立打听了之后才知道那是从泰西引进的花生,据说不管是作为食物还是打油都是上上之选。
“这花生都是柳别驾从松江府引种回来了?难怪现在东三府军民都对柳别驾赞不绝口,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现在与袁可立谈话也是一位进士,而且资格比袁可立还要老,这位益都钟羽正在万历八年就中了进士。
而他既然是青州人,因此袁可立一到济南府与青州府的边境,他已经带人把袁可立接过来。
虽然省里与西三府对这位钟羽正都颇有微词,都认为钟羽正“晚节不全”、“附柳最深”、“有失大节”,但是袁可立还没见面就觉得钟羽正值得一交。
原因自然很简单,两个人有着十分相近的人生经历,袁可立是万历十七年进士,万历二十四年罢官回乡,而钟羽正则是万历八年进士,万历二十年转官回乡,林居几三十年。
两个神宗朝进士都是国本之争的牺牲品,虽然不管还是袁可立还是钟羽正都对于这次丢官表现风轻云淡,但是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一肚子怨气,所以没见面就找到了共同语言,见面后就显得亲近了。
钟羽正当即回答道:“东府安居,多赖柳氏之功,抚院可知道不过一府之别,田价差了多少?”
袁可立当即问道:“这田价差了多少文钱?”
“多少文钱?”钟羽正苦笑道:“不过二十里地,济南府一亩地一百八十钱,青州一亩地至少要八百钱起点,普遍都在千文以上,若是到了登莱,一亩最坏的地至少要一千五百钱起步!”
袁可立是河南睢州人,那是天下数得着的苦恶地方,但是也没听说过这么低的田价:“一亩地一百八十钱?这田价也实在太低了吧?”
“就一亩一百八十钱在济南府也算是比较高的,因为这边靠近青州府,所以官府催逼辽饷也有所节制,好些地方一百亩地只要八两银子,甚至五两银子都肯卖了!”
田地是农民的根本,对于农民来说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们是绝对不愿意出卖田地,所以田地价格一直比较坚挺,但是现在山东的田价低到这等地步,自然代表着
袁可立不由长叹了一声:“辽饷之害,竟然到了这等地步。”
钟羽正深有同感,他告诉袁可立:“若非辽饷祸及青州,我怎么可能重作冯妇!”
只是袁可立觉得问题没有那么简单,他与袁可立在万历二十年后落职闲居林间,但是光宗即位以后,象他们这些在国本之争罢职回乡的忠良都得以起复,而且不管是天启皇帝还是光宗这两年都是重点提拔他们这些忠正贤良。
他起复还不到两年,已经从尚宝司丞一路升到登莱巡抚,而钟羽正如果肯出仕的话,位置不会比他低多少,但是钟羽正却宁可跑去替柳鹏主持海右会,也不肯享受最后的荣华富贵。
只是现在不适合与钟羽正细说,他当即就问起了这其中的缘由:“山东六府皆有辽饷,何以海右独厚?”
钟羽正当即压低了声音说道:“山东赋税特重,西府本有养马之役,又有河夫之役,现在加征辽饷,小民已无立足之地。”
袁可立与省里与西三府官员谈判的时候可以说是据理力争,可是在钟羽正面前,他却是说了句老实话:“山东六府唇齿相依,西府困顿至此难免祸及海右,不知道钟老有何教我?”
只是钟羽正却是摇了摇说道:“钟某不过是一个在野闲人罢了,怎么能办这么大的大事?袁巡抚若是有心的话,可以跟柳少好好谈一谈!”
袁可立已经明白钟羽正的意思:“那就到登州好好谈吧!”
从济南府南下青州府,没走多久就是颜神镇,这颜神镇虽然叫“镇”,却有一座周长三里的山城,而且近年已经突破了山城的限制向城效发展。
与毫无生机的西三府相比,颜神镇就是一座生机蓬勃到随时溢出的城市,到处都是奔波的商人,到处都是工坊,到处都是矿山,到处都是矿工,甚至连这颜神镇的天空都跟其它地方有些不同。
与以农业为根本的州县不同,颜神镇是一座工矿城镇,这里的矿工与手工业者至少有几千人之多,光是陶瓷业者就有上千人,钟羽这次南行一路行走不知经过多少地方,都没有见过如此生机无限的城镇,他当即问道:“这颜神镇胜过一般县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