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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褚陈收到卡洛斯的短信:“我这边有一个课题马上收尾,可能得一个星期后才有时间去中国,到时见!”
褚陈皱眉,按卡洛斯的性子,课题不收尾的话,出了天大的事他也不会走。
褚陈只好给x市的秦老打电话。
“我明天想来看您,好吗?”
“好呀好呀……”秦老眯眼笑,“你都好久没来看老头子啦!”
褚陈笑道:“哪有,我出发前才来看了您。”
“记不得。”秦老气鼓鼓,“记不得。”半个月前的事情,谁记得?
越老越像小孩子。褚陈心里惦记着事情,不欲多说,只道:“那您早休息,我明早过来。”
“好,路上注意安全。”
“嗯,您早睡。”
褚陈订了回x市的机票。
这边,唐施因哭了一晚上,加上两三天的彻夜无眠,凌晨模模糊糊睡去,一觉睡到当天晚上七点,昏昏沉沉起来,才发现手机早就低电量关机。她充上电,开机,收到人事部的停职短信,也收到学校的处分通知,更收到无数不知名的短信,多是学生,骂她的有,求证的有,不相信的有,相信的也有。
唐施的通讯从未这般热闹过。
唐施打开电脑,邮箱的情况如一相同。
手机提示声依旧在响,唐施不打算全部都看。
先给父母解释了一下情况,报了平安;又给学校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并表示收到一切通知,最后滑动手机,选择性删除短信。
滑到一半时,手顿住了。
“不要怕,等我回来。”
唐施肿痛的眼睛又是一酸。
她现在能怕什么呢,处分已经下来了,拍砖定案。
她回一条短信——“嗯。”
唐施突然生出许多愧疚来。她现在被指抄袭,又被处分,祁白严远在国外什么都不清楚,也不知道看到通知是个什么心情,该是不好受吧?他对她含有许多期望,现在只能落空了。
他信她,唐施知道。
然而抄袭是事实了。
看到通讯系统通知,得知祁白严和褚陈前后都打过电话。
唐施给褚陈回电话。
“唐老师?”
“是我。”声音哑得不行。
褚陈松了一口气,“我之前在山里做志愿者,没有信号,所以没接到你电话。你的事情白严已经告诉我了,白严正在回国的飞机上,我也正要回x市。”顿了顿道,“白严绝不相信你抄袭,在他回来之前,你先做好复核申请。”
“该找的证据我都找了,没有的。”唐施苦涩道,“即便提交复核申请,最后结果依旧一样。”
“不一样。”褚陈道,“我已经联系到卡洛斯,他一个星期后来中国,你有当面申诉的机会。”
“……好。”
飞机十个小时后抵达西雅图塔克马国际机场,祁白严上了出租车,“u,please.”
卡洛斯下午来上课,在教室最后发现一个不可能在这里的人,不确定道:“白?”
祁白严走过去,两人握手。
“你怎么来美国了?”
祁白严不答,只是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课程?”
“这个星期没有了。”
“再好不过。”祁白严道,“我想邀请你去中国。”
卡洛斯摇摇头,“不,我有一个课题正在收尾阶段,现在走不了。”
上课铃响。
“你先上课,课后我们再聊。”
“ok.”
课后。
祁白严不提去中国的事,而是另道:“我来美国,是因为新近翻译的一本佛经遇到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祁白严看着他,“我收到美国友人的一封邮件,他向我推荐了美国著名学者新近出版的一本佛经校义,翻译得十分不错。”
“你是来见他的吗?如果可以,带上我。”
“若是可能,我是十分想见见他,可惜他并不接受我的拜访。”
“为什么?”卡洛斯道,“你是中国著名的佛学家,他该也是十分想见你才对?”
祁白严摇摇头,“他不见我。”
“怎么了?我可以帮忙吗?”
“谢谢。”祁白严温和一笑,下一刻笑容淡去,直直问道,“你觉得我会抄袭吗?”
卡洛斯大惊:“怎么会!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著名学者新出版的佛经校义和我新近整理出来的书有百分之五十的相同。我为此疑惑不解,想和他当面详谈,可是他拒见了。”
“你的手稿有让人看见吗?有没有被盗稿的可能?他的出版社和责任编辑是谁?有没有可能认识中国这边和你相关的人?白,这是大事,你可以起诉他!”
“我如何起诉?”祁白严道,“毕竟他的书已经出版了,而我的手稿还在进行第三次校对。”
卡洛斯沉默半晌,生气道:“白,只要是抄袭,就一定有破绽!我和你一起去见他,最近为什么这么多抄袭的事!”
祁白严看着他,“我现在找不到一点儿证据,见了面也只是被单方面羞辱。”
“他为什么不见你?!”卡洛斯气得不行,“先出版就了不起吗!先出版就说明是他的成果吗!不可理喻!他为什么不见你?!”
“是的。”祁白严严肃起来,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见她?”
“嗯?”卡洛斯顿住,和祁白严对视。
“中国的元曲研究者唐小姐,她事先并没有阅读过你的论文,并且在半年的时间里独立完成了她自己的论文,因为系统查重故障,没有及时和你的论文进行比较,发表出来后被黄老看见,进行举报,受到处分。她期间几次三番向你发邮件短信进行解释,邀你面谈。即便出于礼貌,尤科塞尔先生也应回应一下,可是为什么,直到这件事结束,尤科塞尔先生毫无消息?”
卡洛斯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她不是抄袭我的,难道是我抄袭她的?”盯着祁白严道,“白,你侮辱我。”
“不。”祁白严道,“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专程前来,只表明了一个态度,你该见见她。出于礼貌,出于公正。”祁白严也盯着他,“一个对元曲研究抱有极大热忱的年轻学者,不应该因为一起莫须有的抄袭事件毁了整个学术生涯,更不应该因为你的刚愎自用、狂妄自负受尽委屈。”
“刚愎自用?狂妄自负?”这是他从祁白严口中听到过最不友善的字眼,有些咬牙切齿道,“可是,是我先发表的。”
“先发表就了不起吗?先发表就说明是你的成果吗?”祁白严用他前一分钟才说过的话毫不留情反驳道,“不管谁抄袭谁,为了公正清白,尤科塞尔先生都不应该对此视而不见。当面对质,是对抄袭者最大的难堪,亦是对蒙冤者最大的尊重。”
“我没有时间。”卡洛斯不耐烦道,“白,你回去吧,一个星期后我们再约时间。”
半晌沉默。
“据我所知,美国的学术论文审稿周期和中国相同,都为三个月。但我翻过你去年四月发表的论文和整年的访谈,你在某次访谈中谈到四月发表的那篇论文,说是在一月份临时起意有了论文灵感,也就是说不管完成时间是什么时候,你交付论文的时间都是少于三个月的。想来尤科塞尔先生和某几位编辑的私交是非常好的,审稿周期短一点也无关紧要。那么——”祁白严平静道,“不知道是只有去年四月份那份论文周期短了一些,还是尤科塞尔先生的论文都这样?”
卡洛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白?!”
“我们常常以为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但没有人一辈子都在遵纪守法。”祁白严看着他道,“不是吗,尤科塞尔先生?”
下午五点,卡洛斯和祁白严一前一后上了西雅图飞北京的直航。
十二个小时后,中国时间八点,飞机准点降落,两人转机前往c市。在航班交接的休息时间里,两人选了飞机场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稍作休憩。
“白。”卡洛斯在飞机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忍到现在,已是极限,“不过一个普通学者而已,值得你大费周章的专程飞美国?”他没有忘记之前褚陈也试图向他提起这个叫唐施的学者,两个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却都提到了她。
祁白严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她是我们学院的老师。”
“你信任她。”
“一个学院的老师,也多有接触,自是了解她的为人。平白遭受冤屈,为何不帮她?”
卡洛斯不置可否。是否遭受冤屈还得另说,总归是他先发表的论文,怎么也不可能是他抄袭她的。
百无聊赖,卡洛斯连上店里的wifi,随手搜了搜有关唐施的信息,在看到唐施的照片时吹了一声口哨,“哇哦,中国美人。”
祁白严忙着将抄袭事件的相关信息整理出来,并不知道卡洛斯在搜索唐施,只当这个血气方刚的外国大个子在看美女图片。
两个人相安无事两个小时,到登机时间,祁白严合上电脑,对卡洛斯道:“走罢。”
眼一瞥,卡洛斯关的最后一个窗口正是唐施讲座的图片。
两个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