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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坦之双臂一伸,抱了那株大树,好一会功夫才定下神来,忽然觉出落叶飘飘而下,转眼便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见到此景游坦之想道:如今并不是落叶的季节,那树适才还青葱翠绿,何以霎时便叶枯枝残?他却不知道,自己抱住了树身,不知不觉把体内的至阴至寒之气传了过来,那株大树竟已冻枯而死了。
游坦之转过头去,见阿紫坐在地上,以手掩面,哀哀而泣。四周并无一人,阿紫的泣声虽低,游坦之也是听得十分清楚。当他动手将阿紫救出之际,只想到如何使阿紫脱离丁春秋的毒手,绝未想到救出来之后的事情。
这时他望著掩面而泣的阿紫,不知该怎样处置于她。
好一会,他才走上几步,怯生生地叫道:“姑娘,你……”
阿紫听言突然站了起来,伸掌便打,“砰”地一拳,正打在游坦之的胸口。游坦之冷不防吃了一惊,身形一晃,几乎跌倒。
阿紫浑身颤抖,对着游坦之尖声叫道:“你为什么将我救了出来?”
游坦之忙道:“姑娘,当时……我若不出手,你还要受苦。”阿紫道:“我受苦干你什么事?”
游坦之嗫嚅不能回答,呆了好一会,才道:“姑娘,我……只是不想你……受苦,却是绝无恶意,你心中若是怪我,若是不欢喜……唉……早知如此,我也一定不出手了。”
听言,阿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着游坦之叫道:“我当然不欢喜。要是你忽然瞎了双眼,你会心中高兴么?”
面对阿紫,游坦之苦笑道:“若是姑娘双眼得以复明,就是教我瞎了眼,我也心甘情愿。”
阿紫呆了半晌,渐渐止住了哭声,道:“你是谁?”
游坦之一听,心中不禁发凉。他敬仰阿紫,崇拜阿紫,人虽不在她身旁,一颗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系念著她。只当她立时便可认出他声音。怎知她忽然发此一问,可知她早已将自己忘了。
阿紫在辽国南京享福,多的是新鲜玩意,走了一个铁丑。自然有别的小丑给她凑趣。早已将铁丑忘了个一干二净。而且。游坦之将她从丁春秋身边救出,阿紫只是向武林高手中猜想,怎么也想不到游坦之的身上。游坦之呆住了作声不得。只听阿紫又道:“你可是慕容公子么?”
游坦之深吸了口气,道:“慕容公子?慕容公子?”他眼前立即现出了慕容复潇洒华贵的模样,就算他头上不戴著那个铁面具,也是难及慕容复于万一,何况如今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相?他登时自惭形秽,低声道:“不……不是,我不是慕容公子。”
阿紫听言,侧头想了一想,说:“听你声音,你年纪不大,你可是慕容公子的朋友?”
她对慕容复的印象十分深刻,此际虽然双目已盲,只当相救自己的一定也是个温文儒雅、潇洒英俊的年轻公子,所以才问他和慕容公子是否相识。游坦之见阿紫的神情似乎较为轻快了些,便顺著阿紫的意思道:“是,我们是相识的。”
阿紫微微抬起了头,道:“那么,你一定也是和慕容公子一样,十分英俊的了?”一句话出口,她苍白的脸颊上隐隐现出几丝红晕。
阿紫一直闭著眼睛,且已把血迹抹干,看去并不像个盲女,一时面泛红云,更是十分俊雅美丽。
见到阿紫那娇好的容颜,游坦之不由的看得呆了,做声不得。
过了半晌,阿紫又道:“你在干什么呀?”游坦之道:“我在看你。”
阿紫道:“看我,为什么看我?”
游坦之道:“你生得好看,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看你。”
阿紫脸上的红云渐渐扩展,道:“你、你说我生得好看?”
游坦之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极为认真的对着阿紫说道:“是,我再也未曾见过比你美丽的姑娘。”
阿紫被丁春秋弄瞎了双眼,心中本是十分难过,但她在星宿门下久了,什么样的残酷刑罚都是司空见惯,以她那样盗取本门重宝的叛师大罪,只是被星宿老怪刺瞎了双目,可以说是罚得轻之又轻,是以心中虽然难过,其难过的程度也不如普通人遽尔失明为甚。
这时,她幻想救她的是一个年轻英俊、武功高强的少年公子,心中已有了几分喜意,再一听对方那样说法,更是心头乱跳。她在星宿派中学艺之时,众师兄都当她是个顽皮的小女孩,跟萧峰在一起时,萧峰也从来未曾注意她是好看还是难看。
其间只有游坦之,曾当面称赞过她好看,但游坦之身份太低,这句话不足使她动心。
这时阿紫不知救自己的是什么人,同样一句话听在耳中,心内所起的反应却与当日大不相同。她高兴得几乎讲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你说我好看,你说未曾见过比我更美丽的姑娘?”
游坦之道:“是的。”
阿紫道:“你……你可是故意说来讨我的欢喜?”
游坦之道:“我……我说的话若是虚情假意,今生不得好死。”他心中对阿紫何等祟拜,这句话讲来自是异常诚挚。只是他讲到“情”字、“意”字之际,铁面具内的双颊一阵发热,只觉得未免亵渎了阿紫。
阿紫又呆了半晌,面色黯然,道:“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已盲了双眼,就算再好看也好看不到那里去了,除非……除非普天下的女子都瞎了眼,我才仍然是最美的一个。”游坦之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当然世上没有什么人能有力量使天下女子全都瞎眼,但阿紫若有这个能力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的。他连忙道:“姑娘,你虽然盲了双眼,还是一样美丽,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阿紫半晌不语。游坦之又道:“姑娘,在我之前,必然还有人赞你好看。”阿紫想了片刻,道:“有的,有一个人也说过我长得好看。”
游坦之心跳更烈,道:“姑娘,那是什么人?”
阿紫突然笑出声来,道:“你如果见到这个人,一定笑死了,他是一个呆头呆脑的蠢小子,给我戴上了一个铁面具,我替他取了一个名字,叫作铁丑,来供我在烦闷的时候鞭打解闷,就如同我那只波斯猫儿一样!”游坦之原是想引阿紫谈起自己,看看她心中对自己的印象如何,以便趁机表露身份,如今听得她这样说法,不禁凉了半截:原来在她心目中,自己只不过和一只长毛波斯猫一样,如果自己表露了身份,一定会使她大失所望。
他不禁长叹了一声。
阿紫听到游坦之的叹声,不禁好奇问道:“你为什么叹气?”
游坦之道:“我……我想那铁面人,一定十分可怜。”
阿紫道:“他已经死了,若果未死,我便将他的铁面罩硬生生地撕了下来,想必很是有趣。”
游坦之听了阿紫的话,心头骇然,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一步,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铁罩。那面具已和他整个头部血肉相连,若是硬生生将之撕下,不要说大有性命之虞,这痛苦先就难以忍受。
游坦之自问受阿紫的虐待已多,也并没有得罪她的地方,何以她仍然不肯放过自己?游坦之这些年来受尽折磨,被人冤屈虐待已成习惯,当时他只是略想了一想,便顺著阿紫的口气道:“是啊,我想那一定是十分有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