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块七与十几万王跃文
某官奉调京,位居要津。越明年,电令旧部,搜集其往著作,出版文集。旧部如接敕令,翻箱倒柜,文海钩沉。此公著述颇丰,十六开纸的文稿,有半袋。旧部办事认真,代编目录,以便首长检索。可目录编出之后,视觉效果有些怪诞。计有五篇文章题目都叫《府政工作报告》,七篇文章题目是《在经济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四篇文章题目为《在农村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别的文章若,题目稍有区别,却也大同小异,差不多都是《关于某某的调查报告》。
我有些迂,冷眼旁观着,怀疑出版此等文集有何意义。想起读旧书,说到某人生平,会详述历任何官,官至几品何职,有何著作行世。想这位员官大概也想后人们知道他著有《某某文集》。时间会发酵,年月越久远,有些东西就越醇香。一百年之后,这位员官的后人会骄傲地说起,显祖某公,当过方面大员,晚年京做官,出版有《某某文集》。而那时此类文集注定早已失传,某公家谱里也只有存目而已,这位显祖就越发神武。后人不知道祖上出过何等重要著作,会十分遗憾;越是遗憾,越会“慎终追远”
大凡文人都珍爱自己的文章。小年轻发了腐块处作,会细心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那是心啊!某公因文章反正不是自己写的,不曾有切肤之痛,随手就丢了。待后来想起还可出出文集,好歹可以挣些稿费,便让旧时手下找去。稿费不会很多,印上两万册,除去印刷费,剩得的全归自己,哪怕不完税,最多也只落得个十几万。虽只是个小钱,可是这钱不赚不赚,何必斯文?何况自己只需个创意,事事都有人代劳,就连票子都不须自己去数,何乐而不为?难怪有阵子大报小报鼓吹“点子经济”原来创意如此值钱!
鄙人十七年公职勾当,写的尽是《某公文集》那类文章。起初年轻,这些文章尽管署着别人的名字,毕竟又是自己的汗,就细心收蔵着,以为纪念。在某县了整整八年,等要调离了,翻出替人捉刀之旧作,也有半袋。当时,我忽然感觉到某种虚无,觉得留着这些文章很可笑的。便叫来收破烂的,当废纸卖了。记得共卖得三块钱。那拾荒老妇递给我三叠数好的票子。当时正是盛暑,便嘱同事拿去买西瓜吃。稍候,同事抱来西瓜,笑道:每叠票子只有九。原来我被那位朴素老妇用最朴素的手段骗去了三。我拊掌而笑,仿某伟人句式说:智慧总是掌握在群众手里,我们自己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事后每想起此事,总免不了暗自幽默:自己八年心,只值二块七钱!
权也拳哉王跃文
儿子读书耝心,总写别字,权拳不分,权力写作拳力,权利成了拳利,拳头错作权头。我屡作纠正,他仍似懂非懂。后来我偶然想起些事情,发觉儿子的别字真错得有些意思。是不是生活中一些很常识的事情让他权拳错觉,也未可知。
三十岁以上的国中人还应记得一幅油画:《主席去安源》。青年泽东着蓝布长衫,左手夹着雨伞,右手握成铁拳。我记得小学学过一篇说明文,课文题目与油画同题,文章对泽东那拳头作了重点描述。看看后来的历史,似乎泽东qiang杆子里面出权政的理论,就是这拳头的某种艺术意向的延续,而华中民人共和国权政似乎也是这拳头的演进。
到了“文化大命”有一幅宣传画很常见:一个大硕无比的拳头下面庒着地富反坏右。我记得当时画艺再低劣的画师或画匠,画出的拳头都一律的坚強有力,而拳头下的牛鬼蛇神们正因为作画者技艺耝糙而不堪目。人们记忆犹新的是当时的打砸抢在很多地方就成了权政的天职,权政彻底沦落为“政拳”因为我亲是“右派分子”所以看着拳头下面那个戴眼镜的“右派”作痛苦状,我心里就特别难受,似乎那就是我的亲,尽管他并不戴眼镜。
现在已是二十一世纪了,我还老听说农村部为抓计划生育、催收上jiao款而去农民家抄家,发现拳头仍是很多机关部门的重要工具。报载,一位农民,仅仅因为将《民人报》和当地报刊上登载过的家国关于减轻农民负担的文件搜集起来,在群众中间宣传,就被当地府政认为有罪,抓了起来,殴打致残。有位在当地乡府政吃过苦头的农民向我哭诉道:那些当记书、当乡长的,他们也是农民的儿子,却跑到我们这里来欺负农民,他们自己的老乡亲在家里也受着他们一样的农民儿子的欺负!
一个冬夜,央中某新闻单位驻某省记者站的站长约见我,专门同我说起基层部欺庒农民的事情。他说的是桩桩案,听了令人心酸。这位年轻人就因为不愿放弃自己的良知,写了很多“內参”上报实真情况,而遭受了不公正待遇。我只是默然地听他讲述,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道论述题王跃文
有个顺口溜,说的是员官进dang2校:学习学习,休息休息,密西密西,联系联系。此说偏颇,大谬不然。看看某员官做的一道哲学论述题,自然会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一道很传统的题目,想必导领部都做过的:请联系实际,简论物质和神的辩证关系。
有位员官答题如下: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物质是第一xing的,神是第二xing的。所谓物质,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能満人们某种需要的客观存在,比如洋房、汽车、人、钞票等等。所谓神,就是指物质作用于人的感观系统所产生的相应反映,比如満、舒服、自在、快意等等。对物质和神谁是第一xing的不同回答,是区别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分岭。
唯心主义的错误在于夸大神的作用,将其凌驾于物质之上。国中传统文化在总体上对唯心主义是持批判态度的。成语中的“画饼充饥”、“粱美梦”等,就形象地说明了唯心主义是多么幼稚可笑。没有丰富的物质条件,哪来大巨的神満?试问画饼真能充饥吗?美梦醒来不依然是一枕粱吗?一位伟人说过,吃饭是第一件大事;古人有云,食,xing也。这两个观点结合起来,就通俗地说明了物质是第一xing的。因为,所谓吃饭,指的就是指摄取物质;而第一件大事,也就是讲的第一xing。食,也是物质;xing,即本xing,意思也就是人们第一位的需要。
同时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物质和神是辩证统一的关系。首先,物质可以转化为神。众所周知,吃bao喝之后,亦即猎取大量物质之后,就会产生惬意、奋兴等一系列神反应。同样,当人们拥有花园洋房和名牌轿车等大量物质之后,相应的神反应就是做了人上人,浑飘飘然。俗话说,bao暖思yin2yu,此乃物质享受转化为神需求的极典型极深刻的例证。相反,神亦能反作用于物质。显然,当人们萌发神yu望时,就能产生大巨的物质动力,并最终拥有大量物质。这已是被广泛证明了的不争之事实,亦是人们一再实践着的普遍规律,不用赘述。最后,神依附于物质而存在,物质和神是密不可分的统一体。比方说,任何人本都是物质的,即碳化合物;同时,依附其上的特殊地位、职权等等就是神的东西。这种情况下,物质和神有机结合起来,既能获取大量自之外的物质,又能释放大巨的神能量,包括提自神质量(获取更的地位,谋取更大职权等)、为别的物质体(亦即别人)创造更多神收益(亦即地位、职权等)。
需要补充的是,唯心主义从某种意义上讲,就是过分強调信仰、道德、立场等等神范畴的作用,忽视物质对人的大巨推动力。所以我们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是,少谈些主义,多些物质。
评语:论点明确,论据确凿,论证有力,论述清晰。优。
府政可以打瞌睡王跃文
往在府政机关公,经常听人感叹:真不想再了,哪怕不下海,就算给企业当当顾问也好。发此感叹者,必是肩负一官半职、多少握有寸尺之权、自我感觉非常之好。
我闻得此言,嘴上不便多说,心里却忍不住暗笑。这类官人,不仅假作淡泊之相,而且有些忘乎所以。他们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只消他动动嘴子,稍加点化,企业就会财源滚滚。他们平也许到企业做过所谓调查研究,或是在自己办公室里听取过企业汇报,他们煞有介事地说上几点意见,企业头头们都是如沐甘霖的样子;于是,他们就飘飘然了,总以为自己的指示无比正确。其实,这不过是场面上的逢场作戏,当真不得的。
企业家们非常明,员官们大而无当的指示,莫说有害,至少无益。谁真傻得按府政员官的瞎指挥去办企业,只有死路一条。记得当初参加府政员官的决策会,常听首长们口口声声按市场经济规律办事,结果提出的具体措施完全是老皇历,比方派工作队进驻企业,真把府政员官当天官天将了,似乎只要他们一下凡,如观音菩萨般拿出宝瓶洒几滴甘,企业便逢凶化吉了,便遇难呈祥了。府政员官如此英明,何不脆让他们直接去办企业呢?
有句老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的员官们曾经都是书生,至少大学毕业,硕士、博士也不少。他们原本并非“百无一用”而是学有专长,可一旦在府政机关打磨些时,大脑內存就只剩几句官话了。久而久之,百无一用。一海归博士自京师来,相约叙话。饭局间,博士每每说自己是学者,而非员官。常人说自己是学者,有骄狂之嫌;员官说自己是学者,则谦虚了。暗中有个逻辑:员官谦虚,便成学者。可见,员官到底比学者级。席间难免论及有关人事,但凡说到某某员官,博士必说这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们吃过饭。其实,我觉得此君更愿意我们把他看作员官。于是想起一位前辈的调话,套用之:此博士必定在官人面前作学者状,在学人面前摆员官谱。此类书生,纵使出哈佛、牛津,也枉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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