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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1页）

一

袁舂梅和她的随员是坐马车出发的，到了紫yang关，换了军国的一辆美式军用卡车，向楚城县城颠簸而来。

这天是个晴天，太yang很好，只是风大，一阵一阵的像是猛兽嘶鸣，刮得人心里发紧。上午十一点，得到通报，淮上支队的代表到了，杨邑和二一二师政训处的副处长郭得树一人等便在六三六团团部门口ying候。郭得树说，杨参座，这场戏怎么收场啊？

杨邑说，此话怎讲？

郭得树说，是啊，我倒是希望那家伙从此销声匿迹。连新闻标题我都替那些记者们想好了，淮上支队qiang杀军国军官，公审之前凶犯潜逃。如此一来，此次军冬季攻势，我部即便坐山观虎也不为过。

杨邑摸摸领说，好是好，可是淮上支队传来的消息岂能当真？那陈九川神出鬼没，倘若他活着出现，真的判他死刑，还是需要动些脑筋的。陪审团和记者团里同情淮上支队的人不少，你我若无确凿证据证明陈九川故意杀人，杀他就会遇到阻力。

很快，卡车呼呼隆隆开进了团部，放慢速度绕了半圈，在二层楼前停了下来。

下车之前，袁舂梅用双手把脸cuo得发烫，红光満面，神采奕奕。脚踏板上的护兵跳下来，拉开车门。杨邑ying上去，定睛一看，两只脚被钉在原地，惊问，怎么是你，袁姐小？

袁舂梅站稳，脚跟一靠，抬臂给杨邑敬了个礼，朗声说，杨教官，山不转转，我们在这里见面了。

杨邑嘴巴动了动，有些僵硬地还了礼说，怎么会是你呢，你不是逃到芜湖去了吗？

郭得树说，哈哈，原来袁代表同杨参座是老相识了，看来这次谈判风云际会，有故事哦。

谈判地点选在六三六团，是因为这里相对宽敞，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东边还有一个礼堂，将作为公审的会场。这原是楚城国立师范的校部，军占领淮上州后，师生作鸟兽散，因此一直为六三六团占用。

一人等鱼贯而行，路上杨邑的脸上yin云密布，袁舂梅却谈笑风生，东张西望说，山河破碎，军国还有这么排场的兵营，实在难得。

杨邑当然能够听出袁舂梅话里的讥讽意味，只是他眼下没有力同袁舂梅节外生枝。杨邑说，苟且偷安而已，一息尚存，总得吃饭觉睡啊！

进到会场之后，杨邑率先找到自己的位置，背北面南，指着正对面的座位，向袁舂梅一伸手臂说，请！

袁舂梅却不理睬这套礼节，而是东张西望，向杨邑笑笑说，杨教官，难道非要面对面大眼瞪小眼，如此这般森严壁垒？

袁舂梅走到长条桌的西头，顺手拖过一把椅子，往火塘边上一放，一庇股坐下去说，杨教官，从人私角度讲，你我有师生之谊，他乡遇故知，也是难得的缘分。从公一方面讲，淮上支队同二一二师，本来就是抗战手。兄弟阋于墙，没有必要剑拔弩张。我看我们就围在这火塘边上，以茶代酒，尽释前嫌，你看如何？

杨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张口结，看着袁舂梅，冷冰冰地说，袁代表，你我两部就陈九川qiang杀军国军官事宜举行谈判，事关友军团结、一致抗之大事，非同小可，岂能儿戏！烤火谈判，成何体统！袁代表，不要开玩笑了，请坐，请上坐。

袁舂梅站了起来，但是袁舂梅并没有回到谈判桌上，而是站在火塘边上，掸了掸袖说，那好，杨代表讲体统，我们就按体统的来。杨代表，是否国民府政有明文规定，谈判不能在火塘边上进行？这只是约定俗成的惯例，或者说只是你军国的规矩。可是我们淮上支队也有我们的规矩。谈判的地点是你们定的，谈判的时间是你们定的，谈判的方式也是你们定的。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尊重我们一下？

杨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袁舂梅会选择在谈判礼仪上发难，从礼节上打开破口。

杨邑站着没动，竭力控制着情绪问，袁代表，你是来谈判的还是来挑衅的？

袁舂梅说，我一介，单qiang匹马，如果你们认为像我这样的人都能挑衅，贵部在军面前岂能有所作为？

杨邑掩饰地扶扶眼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仅仅在谈判礼仪上，袁舂梅就借题发挥，生拉死扯地抓住了主动权，如果退让，将会被她牵着鼻子走，那就烦了。

杨邑说，你这个态度，我没法跟你谈判。请你回去转告韩司令，谈判结束了。

袁舂梅说，擦qiang走火，本来是军中常事，我们并不希望发生悲剧，我们应该站在抗战大局的立场上，本着就事论事的原则，将事态平息在最低限度。可是贵部总有那么一些人，居心不良，小题大做，旨在破坏抗团结，这难道是你杨教官能够容忍的吗，杨教官你愿意看到亲痛仇快的结局吗？

杨邑说，不回到谈判桌上，我无法跟你对话。

袁舂梅说，谈判还没有开始，杨代表如果单方面宣布结束，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杨邑说，那好，我们就进实质xing谈判。关于陈九川qiang杀军国军官一事，贵部到底有何处理意见？

袁舂梅说，杀人偿命，责无旁贷，然而事出有因，则又另当别论。关于陈九川擦qiang走火误伤友军军官，我部深感痛心，为体现团结抗战之诚意，我部拟为李万方上尉殉难召开公祭大会，筹资三百大洋，抚恤其亲属，并对肇事者陈九川予以职处分，以儆效尤。着其以士卒份降至一线连队，将功补过。

杨邑说，人命关天，如此潦草，有何诚意？

袁舂梅说，国难当头，一切从简，就是李万方九泉有知，也不应该吹求疵。请杨代表公布贵部的意见。

杨邑说，那好，我部就一个意见，如期召开公审大会。

袁舂梅沉默了一会儿，降低声调说，有这个必要吗？家丑不可外扬啊，为什么非要把一桩事故变成一个政治事件，为什么非要把友军之间可以商量解决的事情得満城风雨？军冬季攻势未雨绸缪，我们为什么要对这个事情纠chan不休？

杨邑说，袁代表，我们不要争论了，我看就这样吧。虽然我们有很大的分歧，各为其主啊，个人品质彼此还是认同的。袁代表风尘仆仆，鞍马劳顿，我部已备耝茶淡饭，饭后略作歇息。我将很快向师座报告，公审大会如期召开。

袁舂梅说，如果杨代表执意要给我部难堪，那我们也只有奉陪了，悉听尊便。

杨邑说，敝人还有一个问题要提醒袁代表，如果公审大会召开，当事人是不可缺席的哦！

袁舂梅说，bi上梁山啊，贵部一定要jiao出陈九川，可是我们从哪里去找陈九川？用他的团长抵命，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二

近些子，报情一直坚称，军淮上州驻屯军松冈联队将于农历十二月中旬向西华山抗gen据地发动大规模扫dang，军国和淮上支队打进淮上州的谍报人员几乎一天一个报情往外送，今天有军火装备从安庆运往淮上州，明天出现新的队部番号，以至于淮上州南半壁河山风声鹤唳。

军兵锋所向直指西华山gen据地，奔着淮上支队去，对军国威胁并不大，如果时机成shu，在军进攻西华山的时候，军国打着配合淮上支队的名义，还可以在军背后捞些油，如此，既行抗战之实，又不致伤筋动骨。但这两天杨邑越琢磨越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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